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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朱雀面前,他当然略去了有关宋然身份的一切细节,只将上午清谈所见与他道来。朱雀凝眉思忖,口中缓缓道:“尤廷之、陆务观、范致能、杨廷秀、孟微凉、宋然——此为‘绍兴六士’。”
“嗯。我看司业他们对来的三士很是尊敬,对其余三士也多是赞扬——范大人前阵虽然辞官回乡,但依今日所见,仿佛有重新出士的可能;孟微凉一直都在京中太学府,未授官职,但今天他与太学博士——还有田琝——相谈甚欢,我听田琝偶尔说漏过一两句,叫他‘孟大人’,想来就算他尚未出士,也已不远;至于宋然,他没有进士出身,也从未在京中任职,但据今日所见所闻,礼部给他在太学中说了项,想来也不必担心前程——师父料得不错,此事背后确应有太子的推动——他就是想拉拢这些人。”
“孟微凉和宋然——那两个原本没有做过官,也便不牵扯什么利害,起用他们倒是容易的。”朱雀道,“范致能——我倒要看看太子能将他用到哪里去。”
“师父觉得这些人成不了气候?”
“这些人成不成得了气候,还不好说。”朱雀哂笑了笑,“不过——你见着没,太子是在‘六士’之中挑了三个软柿子:孟、宋两个自不必言;范成大说是罢官,其实是不得已之下,自己请辞的,不像没来的那三个——起落都是圣笔钦点。大约——太子具列这‘绍兴六士’的称号时,原是想将六人都囊入麾下,但当真动作起来,那三个可没那么好动。”
“他先从易的入手,也属寻常。”夏琰道,“如果这三人的起用都能如他所愿,那么他或许下一步会再动手拿下另外三个。”
“那就看看他能不能如愿了。”朱雀冷冷一笑,表情却不甚以为然,又道,“今日还说了什么?”
“还有——关于科举之事也有提及。”夏琰道,“都如师父所料,这也应是太子的试探,以现场应者寥寥的景象来看,想必这件事他们暂时也难以有所行动。”
“试探一番,他自己也没露面,倒是没什么损失。”朱雀再问了些细节,一顿,“你今天也见到田琝了?”
夏琰神色顿时黯淡下来。“见到了。”
朱雀原本似欲说什么,不过见得他这般表情,冷笑了笑,没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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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琰虽原打算早点去泥人岭上等宋然,不过午后又陪了朱雀一阵,待到出城上了山,也已淡淡雾起,日影偏斜。
宋然竟已先到了。
他便立在泥人岭小径折转之处——到了此间,便能远眺见了那外观无变的颓败庵庙。夏琰来时,他就这么仰头看着那边若隐若现的断垣黄墙——那风将他的一身白衣襕衫吹得时时飘起,反越发显得他定定而立的安静。
“我来晚了。”夏琰走到他身后丈许之处,停下来。
宋然身形才陡然一动,回了转来,“来晚的应是在下。”他肃然拢袖,如早上一般无二地再行了一叉手之礼,再无隐藏,恭敬道:“黑竹执录宋然,见过大哥。”
也许是因为这身过于柔软而书意的白衣,他的身上依旧见不到一丝黑竹中人固有的凛冽肃杀。若定要说此时的宋然与早上有何不同,便也只能是——他此时手中捏了一柄折扇。不过扇子并未打开,扇头垂着,与他的人一样谦逊文气而并不夺目。如果起初在江南东路上先遇到的不是一身黑衣的宋客而是这个一身白衣的宋然,夏琰觉得自己是无论如何猜不到这偶遇的陌生人会与黑竹会有关的。
他亦如早上一般无二地还礼:“久仰宋大公子之名。”
两人不觉相视而笑。“看来我还是会错了宋学士的意。”夏琰笑道,“我还以为——大学士是要在厚土堂里与我碰面,担心要叫人撞破你身份,却忘了——以宋大公子这般心思缜密,怎么可能那般鲁莽。”
宋然便又侧身,“大哥若站在这里看厚土堂,便不会弄错了。”
夏琰抬头——正值黄昏,从此地望去,西斜的日光正将厚土堂半掩成一种奇特的朦胧——紫竹渺渺,炊烟隐隐,以至于他脱口而出——“桐柏烟横山半紫……?”
“是不是十分贴切?”宋然笑道。
“宋大公子看来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夏琰转头问他,“公子来临安多久了?怎么不早与我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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