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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没那么严重。而且不是我的病人,算他们接的。我累了,去喝两杯。”
“行吧。”玉树嘀咕着,“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人还活着,这不就是没多大点事吗?她总是小题大做。
离开医院,莫惟明迅速找了一辆黄包车,拉他去城东那边。一路上的景色都那么熟悉。从城西旧城区密集、上了年纪的旧式建筑,到贫民区无序混乱的违章建筑群,再到城东富人云集、富丽堂皇的新楼大厦,每一处变化都象征着一段故事。
新城区仍在扩张,一点点蚕食着穷人们的生存空间。虽然下午送来的工人是在医院附近出事的,但若不是他,莫惟明未必会注意到这些多出来的空地。它们堆砌了建筑材料,似乎又要新起高楼了。商业街的长度在不断蔓延,它像活的一样生长。
贫民区的面积在缩减,可穷人的数量不降反升。他们都去哪儿了?被驱逐到旧城区,或不得不离开曜州;还是仅仅被挤压得更紧,亦或是渗透到缝隙里去?
连人的生死也看淡的时候,再回过头谈贫富的问题似乎显得有些可笑。但不论哪一个都是现实,都是因果,都是让人类之所以思考的缘由。直到坐在新开业的洋酒馆内,这些无所谓的问题仍在莫惟明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这一切都本与他无关,只是一路上的景色无可奈何地随冷风刮到他眼里,也就沉到心里去了。
这是家老酒馆,过去不是这副模样,但被洋人收购后大改装潢。为惰性气体所填充的霓虹灯在店内外明灭不定,晃得人心神不宁。管弦乐器的声音不绝于耳,昏暗的舞池中人们无序地起舞。莫惟明坐在长吧台无人问津的角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
这种混乱属于他可以接受的范畴。不,应该是“完全没有接受”。将一切信息拒之门外,不必进行任何多余的感知。他像一个锚,沉在自己的世界里,有着毋庸置疑的分量。
侍者将浅金色的香槟摆到他的面前。他这才抬起头,但并没有望向身侧的人。那人的面前摆放着与他一模一样的高脚杯,内容物也泛着相同的微光。
他将身侧的皮箱从一侧挪到另一侧来,摆在自己与莫惟明之间。
“你的订单,我收到了。”
“好的。但是?”
“但是……美酒总是抢手的,您知道。订单上剩下的酒目,还需要花些时间才能远渡重洋。我们已经竭尽所能,为您优先提供最稳定的保障。请注意,这批酒水应当避光贮藏。久别重逢,可惜我们不能聊得太久,因为其中几瓶需低温储存——您有这样的环境吗?”
“有。”
不然他根本不会把盘尼西林、链霉素和活菌剂的代号写在清单上。等到了入春,这些药物在现在这样的环境里就不便运输了。这位老朋友总会根据环境与需要,对包装与会面地点进行调整。他们合作多年,基本上从未发生过意外。
“也许之后可以考虑,让我到老城区来送货。我们那里也有很多交接的场地。”
“不,”莫惟明几乎是脱口而出,“不要靠近我生活的地方。”
他措辞没有太多感情,却始终保持谦和的笑意。于是那人耸了耸肩,一声轻笑很快消融在沸腾的歌舞声中。
“当然,你说了算。你和你的父亲一样谨慎。”
“在拿到剩下的东西前,我不会付下一笔订单的定金。我来这边一趟很远,很贵。”
“我们优先您的需求,向来如此,这是对其他顾客都不曾有过的优待。不过我建议您快些带这些好酒回去吧,可千万不要浪费。另外,近来这一带并不太平,您要当心别碰上麻烦。或许下次我们可以在教堂见面,他们知道您从西边来,会报销您的车费。”
他拈起酒杯,在液面碰触到嘴唇前,莫惟明将面前的香槟一饮而尽。细小的气泡敲打着他的喉咙。他站起来向对方微微欠身,顺势拎起身边的箱子,迫不及待要离开这喧嚣之地。
“那么再见了,阿德勒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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