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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让恍然大悟,休书怎么写?真的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明摆着是倒打一耙,李氏叫起真来,传出去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别的理由更不好写,与其这样不如不写,忙道:
“七叔虑得对,这样最稳妥。”
“还有玉兰那丫头,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跟着她的主子回娘家吧。”
德让想起玉兰一向对他的好,有些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夜幕低垂,灯火通明,韩府就像一片星星的湖泊和天上的银河遥遥相对。朔风呼号,卷起一团团雪雾尘土,像一群群奔跑的精灵在巷道中穿来穿去。
韩德让在一串灯笼火把的引导下来到一个月亮门前,里面便是自家的单独小院了。这还是从前那座院子,只是从里到外都重新增饰过了。记得几年前来的时候这里还是府邸的公共花园,现在扩为自己的独家宅院。甬道拓宽了,里面的房屋也增加了好几栋。这个老七叔不糊涂,掌管族务心里有一杆秤。这让他在略感不安中也对家里的诸事更加放心。
他命随从留人轮流在门外值守其余的去休息,自己抬脚走了进去。
蒙着琉璃灯罩的小蜡台将通向正堂的碎石甬道点缀成一条珠廊玉带,两旁的山石亭台花圃树木在月光下蒙笼可辨。五楹正房中灯烛璀璨,门外廊下挂着一串米黄色的灯笼。灯光明亮柔和,好像一张张笑脸在殷殷等候迟归的家人。窗纸上可以看到李氏和玉兰对坐在榻上的剪影。十几个侍候在院子里的小丫鬟见到难得一见的老爷进来都扭捏不安地蹲下施礼。
德让没有进正房,而是绕了过去,朝旁边一间灯光稍显黯淡的书房走去。伸手一推,房门无声大开,温暖淡香的气息直扑入怀。这间书房富丽堂皇,中央是一张摆放着文房四宝的红木台案,周围墙壁知道房顶都是摆放书籍的红木书架。书房右边用百宝阁隔出一间小小的寝室。德让想,李氏到底是出身名门知书达理的女子,虽然有些古板却冰雪聪明。她可比玉兰清醒冷静多了,知道夫君不是回来和她团圆,所以一直没有热情兴奋的表情,还将这间书房命人收拾得温馨舒适。
玉兰听到声响,已经轻灵地跟在德让的身后走了进来。她也不说话,伸手替德让脱下外袍,扶他坐到门口一张椅子上,跪在地上帮他脱去靴子,又熟悉地从柜子里找出一双崭新的软鞋套在脚上。
德让也一言不发地看着玉兰在眼前晃动的涨得通红的脸庞和窈窕身姿,三十岁的女子虽然娇艳不再,但正是如花怒放成熟妩媚的年华,德让很有一种冲动想将她一把揽入怀中。他在心里将玉兰和燕燕做着比较,她们年纪不相上下,一番一汉,一贵一贱,身份有如云泥,但各有韵味。燕燕娇媚刁蛮像王母桃园树上的仙果,玉兰温柔甜美像农家柴院落地的脆枣。要是能偶尔换一换口味才是美满。而妻子李氏他却一时想不起来像什么。暗自一笑,奇怪自己此时竟然还会有如此遐想。
玉兰一甩粗黑油亮的辫子,要转身出去端茶。德让一把拉住她的手在她丰满的胸上捏了一把,笑道:
“别忙走,让我好好看看。”
玉兰甩开他的手,生气道:“别碰我。夫人那里你连个招呼都不打,还想怎样。”
德让正色起来,拉着玉兰的手道:“不是的。见了面,有话反而不好说。”
玉兰立时瞪大了眼睛:“什么话?”
“玉兰,我就开门见山。这次久别重逢,本不该一见面就说不愉快的事,可是晚说不如早说,免得误会尴尬。我这次回来是和夫人谈分开的事的。”
玉兰大惊,一把甩开德让的手,忍不住放大声量喊道:
“为什么?老爷知道这对夫人意味着什么!”
德让尽量柔和地说:“玉兰,你是聪明人,我只说,这是万不得已。我不想大家难堪,所以这句话只能由你去说。错都在我,所以一定不让夫人吃亏。不是休妻,是夫人自己提出离开,理由是我不好。韩家会加倍退还夫人的嫁妆。”
“那我呢?”玉兰声音带着哭腔。
“你好办,愿意留下就留下,愿意随夫人走也行。”
德让的话中有些迟疑。他一转念间已经将对六叔说的主意变了。玉兰没有被公开收房,完全可以作为府中的下人留下来。将来想见她时还可以见到。
“非要这样不可吗?你当你的官,你可以在外面找别的女人,我们不管,你可以不回来,我们也可以忍,为什么一定要恩断义绝?”玉兰的肩膀颤抖,哭了起来。
德让站起来想要揽住她,被她一扭身躲开。德让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坐回到椅子上,沉下脸硬邦邦说道:
“说了是不得已,我也不想多解释。回来当面商量,是看在二十年夫妻的情分上。不然请七叔去行营一趟带话回来就行了。你不要这样,还指望你劝她呢。你去替我和她谈谈,我等你回话。”
玉兰捂着脸哭着跑出去了。德让躺到床上,一边胡乱翻着书一边侧耳听着正房里的动静,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他想到那里去看看,又觉得很没意思。他想到李氏,想起这二十多年的点点滴滴,她虽然喜欢耍小性。但是吞下了没有孩子的苦楚,从没有对外说过他的不是,实在亏欠她很多。想到玉兰,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违拗过自己,今晚无论如何,一定要好好抚慰一番。又想起萧燕燕,不知这会儿她在干什么,是不是在想自己。不知不觉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心想,为什么玉兰一夜都没有回来?一定是见自己睡着了不忍叫醒。忽听外面脚步杂沓人声嘈嘈,窗下有人又焦急又不敢扬声地战战兢兢说道:
“老爷,老爷,不好了!夫人服毒了!”
韩德让浑身一震,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披上衣服就往外跑。他只觉得一阵阵头皮发麻两腿发软,差一点绊倒在门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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