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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岳正在思索着雪琪娇娃为何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一旁的雪琪却是满脸的不自然,只见她蹙着眉头,一副似怒还嗔的样子,看着彭岳还是那样一副“为难”表情,她那本来抓着茶杯的一双柔荑也不自觉地收紧了,过了半晌才缓缓抬头道,“大人如此推诿搪塞,到底是觉得没有必要,还是…嫌弃我们的钱…不干净?”
“啊?”,彭岳听了这话,却是猛地一抬头,正撞上雪琪那坚毅却略带了些受伤味道的眼神,雪琪红唇微搐,目光好似想要逃避,不过旋即又直挺挺地迎了上来,倒把彭岳的气势逼得倒退了几分,“姑娘…这是哪里的话…我怎么…会有嫌弃之意,姑娘实在是误会了…”
“是么?”雪琪眼神依旧凌厉,不过她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情绪有些“过激”了,毕竟彭岳还是朝廷高官,就算他是个好脾气,自己这样终归是不妥,便轻舒口气,换上一副轻松如常的神态,有些怅然的说道,“大人踟躇,贱妾方才心有戚焉,但也实在是…想帮那些女娃一把,如若大人真的不方便,那就算了…”
“没有…没有不方便…”彭岳睨见了雪琪神色变化,心中也猜得出她真正的想法,方省得确实是自己多疑了。他扪心自问,并没有对这两个青楼女子怀有太多的鄙夷之情,但是她们之前与严世藩的牵连确实是自己的一块心病,但瞧着自己这种疑虑却使这两个女子倍感受伤,是了,娇娃在一旁听了雪琪的话,也不免有些黯然神伤,刚才痴痴笑笑望着自己的眼睛也煞有介事地移了开来。于是彭岳轻咳两声,摆出一副庄重严肃的神色,正声说道,“两位姑娘既有如此心意,我便却之不恭了,在此替那些学堂的娃儿谢谢你们。”
“嗯?”雪琪先是一怔,继而有些惊喜地看向彭岳,“大人…大人的意思是…答应贱妾的请求啦?”
“当然啦…”彭岳微微一笑,倒是一副轻松坦然的表情,“姑娘意欲资助学堂,本是一桩美事,彭某要是蓄意阻挠,可就成了恶人了。”
“大人还说呢,方才还吞吞吐吐一副不愿意的样子,怎么那么快就改口了,现在不嫌弃我们了么?”娇娃见彭岳欢喜坚定地应承下来,心中也是高兴,便又不错时宜地开起了彭岳的玩笑。
“妹妹无礼…”雪琪忙睨了娇娃一眼,对于她这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行为也是无语。
“没关系,娇娃姑娘这个样子,我也是习惯了…”彭岳苦笑一声,抿了口茶,又换上副一本正经的表情,轻声说道,“其实方才我并没有嫌弃二位姑娘的意思,二位姑娘更不必妄自菲薄…说实话,我从未认为你们的钱不干净,倒是官场之上许多官员,表面上虽是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但背地里却是贪污受贿,鱼肉百姓,手段几近苛刻,要说起来,他们的钱最不干净。在我看来,你们又何止比他们强了千倍万倍!”
彭岳说这话,却也不是恭维,而是发自内心。说实话,他对古代青楼女子的怜悯度与同情度是比现代**多得多的。因为在古代,女子没有地位,而严厉的社会等级制度更是可以因为出身而对女性进行一生的结果宣判。对于大多数女人来说,她们只能嫁个农夫之类的村夫,然后做个本本分分的村妇终老一生。稍有姿色又很幸运的女人或者给富商或者给官员家中做个妾侍或者婢女,但仅限于此,再没有其他出路。
科举制度为贫家男子提供了一条路径,但却没有一个制度给贫家女子一个机会,这个社会就是男人的,根本没有一个舞台来给女人展示,说白了,在这个时代,女人只有依靠男人。但总有那么些贫家女子她们不甘心于此,她们自认为抛开家世因素,论长相、论才情,她们是不输于那些富家女的,但无奈的是,一个出身就让他们再无翻身的机会。许多人堕入此道,并不仅仅是因为爱财,并不仅仅是因为懒惰,实在是这个社会没有给她们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本来说到这个话题,彭岳倒是有些义愤填膺,还想接着骂两句,不过想想在这里言行还是谨慎一些,没准这话过不了几天就传到了严世藩的耳朵里,让他以为自己在这里指桑骂槐,那可就不好了。于是神色也跟着舒展开来,补充说道,“方才只是有感而发,并无所指,还望两位姑娘不要见怪…”
彭岳说是不让她们见怪,而她们却不能不见怪,因为这是第一次她们的客人如此抬举自己,而且他自己竟也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物。
其实雪琪娇娃方才情绪过激,也是内心的自卑感在作祟。她们在这个社会,同样要蒙受着各种各样的偏见。甚至由于程朱理学的盛行,她们的日子会更不好过,即使对于一些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来说也是如此。雪琪和娇娃知道自己的身份,虽然现已贵为丽水院头牌,可是平日那些接触过的名人士子中,又有几个能真正瞧得上自己?只不过是把自己当成玩物罢了。甚至有些出身不高、生活平常的所谓“良家女”向自己投来的目光都有着轻蔑与不屑。潜移默化下,雪琪与娇娃也就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这种看法,没来由得也看轻了自己。
但是现在彭岳却作出那么一番“振聋发聩”的观点,实在是让雪琪和娇娃有些震撼。彭岳的这几句话让雪琪与娇娃说不出来的感动,甚至有一种暖暖的窝心,她们感觉在彭岳这有着不一样的感觉,他是真的在把自己当成一个人来看待…
“怎么了,我刚才说的话有什么不对么?”彭岳见雪琪和娇娃此时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复杂…眸子还有些亮晶晶的,“二位姑娘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雪琪鼻翼翕动,由衷地笑了笑,美人动情,刹那芳华,仿佛柔和的日光下展开的美丽蓓蕾,饶是一旁的彭岳也不由神色一动,“大人高义,贱妾…心中感动惶恐…”
“呵呵…有什么好惶恐的…”彭岳方才瞧见雪琪那一瞬的美丽神色时,心中有所悸动,因此表情也有些不自然,忙抓起茶杯喝了口茶来掩饰,“我还以为刚才说错什么话了呢。”
“对啊,大人方才是说错话了…”娇娃抿抿嘴唇,眼中那隐隐闪现的泪花也被她眨眨眼睛,忍了下去,“方才我和姐姐说要资助学堂,大人却说什么却之不恭,我和姐姐要帮的可是那些娃儿,大人又何来却之不恭的说法呢?”
“你…呵呵…”彭岳笑着摇了摇头,“姑娘好记性,是我说错话了…”
雪琪见娇娃如此调侃,彭岳也并无一丝恼意,于是便也在一旁笑而不语了。
“大人,其实贱妾刚才想说的是…”此时娇娃看向彭岳,欲言又止,全无平日那副媚眼如丝的模样,甚至眼神中还带了些深情,“贱妾想说…大人方才所说的关于我们姐妹的话…是真心话么?”
“嗯?哦…”彭岳先是一愣,瞬间便明白了娇娃话中所指了,其实彭岳也料到了,自己方才那番话肯定是对二人有触动的,既然如此,那就不妨和她们聊一聊,给她们吃一颗“定心丸”,如果真的能够把这两位美女从严世藩那里争取过来给自己做“间谍”,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我方才说的当然是真心话,两位姑娘难道还不相信吗?我与那些故作清高的文人士子是不一样的,在我看来,一个人值不值得尊敬,关键是看他的内心,而不是看他的身份。两位姑娘既能有方才的请求举动,自然也是令彭某感佩…”彭岳咂咂嘴,看着这两个被自己说得惊喜不已却又不便流露的小美人,心中也不禁高兴起来,“就说那宋朝京口营妓梁红玉吧,精通翰墨,能挽强弓,为国效力,比男子还要强出许多,你们说能因为她之前的身份而不尊敬她吗?”
雪琪和娇娃在一旁听了彭岳这话,心中不免感慨万千,但更多的是喜悦与感动,尤其是那句“一个人值不值得尊敬,关键是看他的内心,而不是他的身份”,真是说到了她们的心坎里,尽管二人对这点尤不自信,但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让自己心中也有个倚靠,有个安慰。当然,颇识大体的雪琪还是要客气两句,“梁红玉是百年难遇的奇女子,我们姐妹怎能与她想比?”
“梁红玉确实是百年难遇,这种事情也需要机遇,不过作为一个女人,也不一定非要建功立业,有情有义同样值得人尊敬…”彭岳此时在那里正襟危坐,感觉自己跟个道学先生似的,而且还是个正在“诱骗美女”的道学先生,“就说北宋的谢玉英吧,她与柳永拟为夫妻,在柳永死后为其戴重孝守桑,应该算是情重了吧?还有我朝的高娃,为忠臣杨俊守节多年,杨俊冤死后,无人敢管,可高娃收其尸首,行夫妻之礼,而后悬梁自尽,肯定算是以为有情有义的好女子,这样的人,自然是值得我彭某敬佩。”
“没想到大人心中竟是如此想法,真称得上是一位…奇男子…”雪琪双目含情,有些哽咽地说道。
“呵呵…我算什么奇男子…”彭岳虽然心里很受用,但还是笑着摆了摆手,“别说是挽弓杀敌,为国效力了,我一开始的时候连骑马都费劲,哈哈…”
“那大人也是奇男子…”娇娃说完这句话,这雪琪和彭岳都打眼看她,不禁俏脸一红,但还是一横眼,正声说道,“总之大人在我眼中就是奇男子,不像有些个酸腐文人,名气挺大,可我就是瞧不起他!”
“呦,娇娃姑娘那么大的火气,是骂谁呢?”彭岳笑着问道。
“多了去了!”娇娃眼神一睨,目光中竟是不屑,还微带着些愤怒,“就比如说那个诗文名满天下的元稹吧,先是在多名青楼姐妹处留情,并与人有过私定终身之言,却总是始乱终弃。最后为了豪门联姻又抛弃了崔莺莺,就算后来钟情于名妓薛涛,还是为了前途利益不愿娶她。纵使诗文再好,贱妾也看他不起。”
“姑娘批评的极是,我也是这样想的,哈哈…”彭岳倒没想到娇娃会在自己面前说出这种话来,许是自己方才言语启发鼓励了二人,才让娇娃有勇气说出平日所思但不敢言的话来。
“其实要说那些姐妹也真是的,会写个好诗文就倾心相付了,却也不知那些个男人可都没有良心,还不如我聪明,要找也要找个像大人这样有情有义的男子啊…”雪琪本来听娇娃说前半句的时候,好像是想起了前事,有些黯然神伤,可听到最后,却是一愣,有些木木地转过脑袋,略带吃惊地盯着娇娃。
当然,更吃惊的肯定是彭岳,他知道娇娃素来大胆,却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听得他差点一颗枣子噎在嗓子眼里,却一直不敢抬头。当然,不用他抬头,娇娃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不瞅他。其实和客人说些挑逗轻浮的话是常有的事,客人还乐得如此,但眼前的彭岳可是个“老实人”,所以娇娃也不好把他当成普通客人来看待。而且娇娃确实是情景所致说出来的心里话,此时自然也是心虚啦。
“嗯…咳咳…其实元稹还好,我看最可恶的还是那个朱熹…”彭岳情知尴尬,边转移起了话题,“其实现如今这套束缚,不就是那个朱熹弄出来的吗?天天喊着“存天理,灭人欲”,自己却做出些不耻的事情来,且不说为了对付政敌把一个女人严刑拷打,险致其死的事情吧,就说他在背地里乱伦这件事,真是给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哎呀…”彭岳正说着,娇娃忽然一声惊叫,引得彭岳和雪琪纷纷侧目看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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