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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大人…”,马车一停到夏府门口,彭岳便掀开了帘子,一眼瞧见了正在那里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的夏言,“夏大人来的好早…”
“没有,刚站到这,你就来了…”,夏言呵口热气,踩着脚蹬,就着彭岳伸过来的手,一把踏上了马车,“你来的也挺早…”
“恭贺夏大人回到朝廷,重主朝政…”,两人进到马车中,撂下帘子,彭岳便拱手向夏言行了个礼。
“哎…有什么值得恭喜的…”,夏言冲彭岳笑着摆摆手,“倒是我离朝的日子,郭勋的案子都由你在一手操持着,着实辛苦你了…”
“郭勋跋扈,祸国殃民,除掉他是应该的,自谈不上什么辛苦…”,彭岳与夏言心照不宣地客气了两句,对于夏言暗中指使董汉臣等人以兵权弹劾郭勋的事情,谁也没有提,毕竟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结局也都还算满意,也就没有必要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况且此案中大部分获罪的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做了不少坏事。
“你很聪明,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张延龄身上…”,夏言看着彭岳笑了笑,“郭勋受朕眷恩,出群臣之上。不意结交逆囚,包藏祸心,代管家店,迹此一端,概可知矣。朕奉天命,以伦序入承天位,张延龄谋为不轨,人谁不知,勋也敢复为之便…啧啧,你看这道旨意中,皇上是多么震怒,你挑的这个点可真是恰到好处啊,哈哈…”
“这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其实前面做了很多功夫,没有那些铺垫,此举也不会如此成功…”,彭岳笑着答道,心里却对夏言把朱厚熜处置郭勋的圣旨背得那么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这得是来来回回读了多少遍啊。
“总之此事辛苦你了,高时也是,董汉臣也有功劳…”,马车并不颠簸,夏言却显得晃晃悠悠的,弄得旁边的彭岳也有了些倦意…
马车很大,里面装饰得也比较华丽,毛茸茸的薄绒地毯,由于天气还不算冷,而罩着一层丝绸的真皮坐垫,内窗口还有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更增添了几分朦胧的神秘感。
彭岳顺手从架子上取出几块爱吃的点心,同时也递到了夏言嘴边,“赶早上朝,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夏大人要不要来两块?”
“不必了…”,夏言摇摇头,顺手从下面的隔层中取出本书来,“你年轻贪睡,我岁数可大了,清晨的时候都睡不着,所以起得早,已经用过餐了…”
“夏大人老当益壮…”,彭岳笑着把点心放到了自己嘴里,“我这都是些杂书,夏大人可能不爱看…”
“前些日子严嵩严大人往我府上送了点茶,味道不错,夏大人要不要尝尝?”彭岳边说边从格架上取下来一壶茶,“虽然用暖炉温着,不过可能已经有些凉了,但是味道还好…”
“哦?严嵩又给你送东西了?”,夏言结果彭岳递过来的斟满茶水的茶杯,顺势呷了一口,“最近你和他关系走得很近?”
“嗯?近什么啊…”,彭岳倒没好意思说其实解决掉郭勋之后,自己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严嵩,只不过是现在找不到好的机会下手罢了,“郭勋倒台现在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局势那么明朗,他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这个势力小人…”,夏言将茶杯放到桌上,“他就给你送了点茶叶?没有其他什么表示吗?”
“额…还送了点其他东西,来了两次,我也不好意思拒之门外,毕竟同朝为官,而且…他老严家的势力也不小…”,彭岳有些含糊地回答着,却没有提严嵩再一次暗示自己,想要把自己的女儿严梦筠嫁到彭府的事情。
其实彭岳对于严梦筠这个人还是有好感的,不过彭岳对严氏父子的印象实在太坏,加上严嵩的本意就是要将此变成一种政治婚姻,所以彭岳对此事自然是委婉拒绝了。
“他动作倒是挺快,不过先前不积极,现在再有所表示也就晚了…”,夏言舒了口气,显得有些乏累了。看来夏言确实是上了年纪,纵使曾经叱咤政坛,但终究敌不过岁月。此时的夏言倚靠在马车上,须发都已经白得差不多了,就像一个普通的垂垂老者一样,这场景不禁激起了彭岳心中的一阵感慨。
“夏大人说的极是…”,当然,彭岳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夏言对严嵩的态度问题,当他听到夏言对严嵩有所不满时,心中还是一阵快意,正好与自己同仇敌忾了,“夏大人如今重返朝廷,恐怕过不了几天,严嵩又会携重礼拜访夏大人了…”
“拜访我?哼!”,夏言不屑地撇了撇嘴,“我是不会招待他的,弹劾郭勋的时候,一点力气也没出,莫若两可的态度,净想着投机取巧…现在知道来巴结我了?等着吃闭门羹吧!”
“夏大人莫要动怒,一会儿就要上朝了,可不能把脾气带到朝堂之上…”,彭岳将茶杯放回格架上,在一旁笑着劝慰道。
“我知道,自是不会为了这种小人动怒…”,夏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往后面靠了靠,“我现在担心的只是郭勋的事情还没有一个了断…”
“哦?”,彭岳转过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夏言,“三法司不是已经都断罪了吗?郭勋被判处死刑,家人也都被流放,这样还不算完结吗?”
“子睿,这点就是你不懂了…”,夏言的眼睛微微睁开,“只要是还没被押上断头台,脑袋没被砍下来,事情就不算完结…”
夏言看着眼神越来越疑惑的彭岳,不禁直起身来笑了笑,“不是我狠戾,我是指凡事都会有转机。现在皇上一直把核准郭勋死刑的那个名单扣着,你知道皇上心中是个什么想法?也许哪天皇上就会让郭勋将功补过,将他从牢里放了出来,甚至他郭勋被押上法场,皇上也有可能改了注意,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哦…还是夏大人想得周到…”,彭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里也赞同了夏言的说法。其实到现在算起来,朱厚熜确实把核准郭勋死刑的名单扣押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就是不肯画那个“红圈圈”,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彭岳也不太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朱厚熜心中肯定有犹豫,既然有犹豫,就证明这个事情会有风险,有转机…
“现在郭勋还关在锦衣卫的诏狱里头?”,夏言斜躺在那里,半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对,还关在里面…”,彭岳皱皱眉头,不知道夏言为什么突然问起了这件事情。
“关在那里面好…锦衣卫…陆炳…”,夏言似梦呓般呢喃地念叨着,却听得旁边的彭岳一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快到了吧?”,夏言伸个懒腰,“咱们该下车了…”
“嗯…是快到皇宫了,咱们得走过去了…”,彭岳扶着夏言下了马车,“其实这不用太着急,这些日子皇上来得都挺晚,就没准点到过,咱们去早了也是等着…”
“我知道…前两日我刚回来上朝的时候,也在那里等了半天…”,夏言站定了,轻轻叹了口气,“皇上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可叹我们做臣子的却不能规劝…”
“这…夏大人,皇上修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些事情…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彭岳听到夏言刚才的话,不免有些担心,直怕夏言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嗯…”,夏言看看彭岳,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什么,转身向前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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