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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梦全恭敬地上前行礼。赵王一把就托住了:“免了免了,老夫听人讲你在南方受了伤,可好了么?这里也都不是外人,繁文缛节都省了吧。坐!”他指着自己身边的位子,石梦泉犹豫了一下——若如此,悦敏岂不落了下首?
悦敏笑笑:“我就不明白为什么男人都不喜欢做上门女婿。人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我瞧着老丈人看女婿,也比儿子亲。石兄弟你就不要推辞啦,我这亲儿子只怕得快点儿找个人家倒插门去,这王府就快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赵王常年征战,儿子跟着他出生入死,父子关系亲密,有时竟和兄弟一般。他瞪了儿子一眼道:“你倒会说,怎么也不见你去找?
悦敏立刻闭口不言,在石梦泉下首坐了。有下人奉上茶来,他就搭讪评价茶叶的好坏,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去。
宾主自要说些无关痛痒的寒暄话。赵王主要是问石梦泉身体可好了,而石梦泉含混地答着,猛然见一人在门前闪过,看着有些面熟,仔细一回忆,可不就是当时的南方七郡总督康申亭么?被押解上京后在赵王府做了书记官!
石梦泉看一眼赵王,正微笑着说起什么药调理身子最有效。他觉得有些蹊跷:赵王一家上下显然是对他和愉郡主的关系有极大的误会,殷勤招待本在情理之中,赵王待他真如自家小辈也算不得过分。只是,自己亲手惩治了康申亭。若按玉旒云的分析,康申亭是有赵王授意才敢做如此大胆之事,而赵王很可能是起了反心——且不论玉旒云的猜测在不在理,石梦泉终究是狠狠扫了赵王面子的人,再怎么也不会立刻亲密无间至斯吧?
他不由心里就存了几分戒备。
这时赵王道:“你们这次在南方失利,我也看到战报了。玉将军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其实从飞龙峡偷袭远平城乃是一条绝妙之计,可惜没有后援……唉,但无论如何,这可算不得你们的过错。年轻人第一要有胆识,第二要有见识,再多磨练磨练,以后自然不可限量。”
石梦泉不语,看他下面说什么。
悦敏就插进来道:“父王,儿子和石兄弟路上经过玉将军的府邸,发现被禁军围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赵王皱着眉头,捋了捋胡须,道:“这事……我觉得是皇上也很难办。”
石梦泉转头凝视着他,揣测这话的深意。
悦敏也问道:“怎么讲?”
赵王道:“玉将军这次出兵,虽然老夫看来是颇有远见的,但朝中反对的人可不少,认为隆冬时节,又是落雁谷之战方过,士兵和补给的力量都未完全恢复。不过,玉将军还说服皇上远征大青河。这一战若是胜了,她自然立下奇功,如今却未能在楚国拿下一座城池,我方还折损了许多将士……”
“可是这胜败……”石梦泉忍不住要为玉旒云辩白。
赵王示意他稍安勿躁听自己说下去:“胜败乃兵家常事,凡我带兵打仗的人,哪有不晓得的?坏就坏在,第一,惊雷大将军自领兵以来是个常胜将军,有些小人们是非常喜欢看常胜将军打败仗的,别人摔得越厉害,他们就越高兴,好像自己能长二两肉似的。这次,战报一传回来,虽然应该算是打和了,但是朝中‘战败’之声一片,夸大其辞,添油加醋,老夫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第二,玉将军远征是皇上亲自出面支持才能成行的,如今失利,皇上的面子下不来。第三,那个户部侍郎顾长风参了玉将军一本,说她乱征民夫,第四,又不晓得哪里突然冒出来西瑶的使者,说她侵吞贡品……总之,全都搅和在一块儿了,所以皇上就……”
石梦泉的心一直在往下沉,玉旒云的个性使她在朝中树敌如林,自己要是早些劝着,少让她和人冲突,恐怕今日也不会如此。
赵王道:“老夫觉得皇上虽然为难,但这事做的实在很不妥当。刘子飞和吕异那些人,论智谋,论胆色,哪一个比得上玉旒云?距离大青河那么近,却偏偏不肯支援玉旈云。事后又来说长道短——无非是嫉妒小辈罢了。这些人的言论,大可以当成是耳旁风。顾侍郎腐儒之言,将领在外,要是连民夫征调也要回朝请示,那仗还怎么打?还有什么侵吞贡品,这都不晓得哪里造谣造出来的!皇上是天之骄子,一国之君,怎么能耳根子这么软?再有,用人不疑,疑人勿用。皇上既然信任玉旒云,支持她出征,就应该荣辱与共。哪有说胜利了,就是皇上英明,失利了,就全怪罪到玉旒云一个人头上的?这样下去,将来谁还敢替皇上带兵?”
话是没错,不过赵王是庆澜帝的长辈,当然可以这么说,石梦泉只能默坐着不出声。
悦敏道:“父王,那您看皇上究竟要把玉将军怎么样?”
赵王拈着胡须:“这个我可说不准了。我起先觉得皇上不过就是要下个台阶,做做姿态,现在的架势……”
怎样?石梦泉忧心如焚:他虽然直觉庆澜帝宠爱玉朝雾皇后,对玉旒的过失一向都很包容,小惩大戒便算,可这一次,实在所有的举动都太反常了。
赵王摇摇头道:“不晓得。不过,我看玉将军是个人才。如果为了一点儿小错就严加惩罚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尤其,还都是因为小人作祟。我老夫在一天,可不准这样的事发生。”
赵王愿意相助?石梦泉暗自惊讶:莫非还真是为着欣赏玉旒云,所以不计前嫌?总觉得牵强。若是为了自己和愉郡主的“关系”,也不太说得通……他虽怀疑,可还是不得不倒身拜谢,
赵王扶他道:“何必跟老夫客气?听说你曾经跟顾长风在南方七郡治蝗,大约同他还能说上几句话,不妨去跟他聊聊,劝他别再同玉旒云为难。老夫就去寻那个西瑶人问个明白,哪里就冒出侵吞贡品这种无稽之谈来!”
的确,石梦泉想,玉旒云对珍宝古玩一点儿兴趣也没有,根本不可能做侵吞贡品的事……赵王爷连提起顾长风的名字这样轻描淡写,难道是我们对康申亭的事怀疑错了?
三人说着话,下人来报筵席备好了。宾主便相携到花厅去。
赵王的几名侧妃小妾早已经等着,花枝招展,都上来见了礼。大约早听说了石梦泉是何许人,今日方才见到庐山真面目,不免有些窃窃的议论。一时,王妃也来了,直说“抱歉,抱歉,久等,久等”,但优雅地朝边上略略让开,叫大家看到她“迟到”的原因——愉郡主穿着一身烟紫色衫裙,上面金线挑绣着牡丹花王,竟似全然变了个人似的,完全不见了少女的活泼稚气,石梦泉差点儿就没认出来。
悦敏也略愕了愕,笑道:“这是我妹妹么?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仙女。”
愉郡主窘迫地一跺脚:“母妃,你看哥哥他又欺负我!”
王妃笑着,还没发话,悦敏又道:“你这时还求母妃做主么?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看你这水已经泼了一半了。你还不如求石兄弟帮你出头呢——不过石兄弟,我可真心想和你较量一下枪法,不知你何时有雅兴?”
石梦泉敷衍:“自然是看永泽公何时有雅兴,卑职定当奉陪。”
“什么‘永泽公’‘卑职’的?”赵王道,“这么见外——来,坐下喝酒!”
这顿饭石梦泉吃得可一点儿也不舒坦。赵王全家把他和愉郡主的事看成“你情我愿”,顺理成章——赵王甚至知道他母亲在皇后跟前当差,早就让王妃进宫去说过了。只是王氏因为隐隐知道儿子的想法,就推说“高攀不起”。但经不住王妃一再苦劝,王氏只有说等儿子回来再看。
于是,这天饭吃到最后,赵王就明白地问石梦泉:你看如何?
愉郡主当时就红着脸跑到里间去了。
石梦泉只是愣愣的:这世上,除了那个他真正永远也攀不起的人,他心里还能容下谁?可这光景,要得罪了赵王,那可……
悦敏还以为他也腼腆,哈哈笑道:“我妹妹脸皮薄,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也如此。你们两个到真是有趣的一对!”
侧妃和小妾们也都吃吃笑着在一旁打趣。赵王夫妇瞧这事是铁板定钉了,只要长辈出来拍个板,彻底捅破这窗户纸,小辈们也就没什么好扭捏的。赵王当下叫人斟了杯酒,举到石梦泉面前:“来,老夫觉得年轻人就要干干脆脆,干了这一杯,咱们就……”
“王爷!”石梦泉突兀地站起身来,抱拳深深一礼,“玉将军于卑职有恩,她现在身在困境之中,卑职实在无心儿女之事,请王爷见谅。能否容卑职先将玉将军的事处理完?毕竟大青河一战,前线直接失利的人,是卑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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