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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一定……”玉旈云幽幽道,“在楚国境内动手,岂不是向全天下宣告楚人率先撕破和约,与我大樾国为敌?如今惨案发生在大青河上,他们就可以抵死不承认,或者嫁祸他人。”
“不错。”顾长风终于和玉旈云有一次意见一致,“王爷也怀疑是楚人挑衅?”
“挑衅他们倒不敢。”玉旈云依然没转过身来,只是看着字画,“想找个机会除掉咱们的一员猛将倒是有可能……不过……我看这事不要查下去了。”
“为什么?”罗满和顾长风都吃惊。
“因为——”这一次玉旈云终于转回身来,面色显得异常淡定,白纸一般叫人看不出所以然。“因为,这案子查起来耗时费力,还不一定能找到什么切实的证据。就算真的能寻出些蛛丝马迹,楚人还是可以说我们栽赃嫁祸,故意找借口和他们开战。哼,我们若要消灭楚国一统天下,何必找借口?时机成熟之时,自然就杀过大青河去。”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看着罗满道:“昨夜的惨剧,虽然令罗总兵和其他的一些士兵受伤,但所幸性命无忧,所以我看,不必浪费时间和楚人纠缠。眼下,咱们最重要的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楚国人爱怎么跳梁,让他们跳去好了!罗满,暂时委屈你,以后再替你报仇雪恨,如何?”
罗满愣了愣,没想到玉旈云会是这样的反应。其实他哪里知道,玉旈云在前来顾长风府邸的那一路上经历了何等苦痛挣扎与思考才想到这样的一番话。而且,从一进顾家的大门,她就已经在寻找一个机会将自己的态度表明——翼王要绑住她的手脚,将她拖入泥淖之中,她要想一个脱身之计。唯有将这案子压下去,阻止任何人去深究,才能切断自己和这惨剧的联系,也阻止翼王的阴谋。
“下官哪里需要报仇呢?”罗满道,“下官自己决定冒险去楚国境内带乔百恒回来,途中会发生什么事,谁也料想不到。王爷以大局为重,是应该的。”
玉旈云微微一笑,转眼看顾长风是何态度。其实顾长风也对玉旈云的话略感吃惊——这是刚才还自称“睚眦必报”的人说出来的话吗?不过,细细一体味,她其实攻打楚国心意已决,完全不在乎有没有理由,这岂不就是穷兵黩武的本性吗?于是冷笑一声,不答话。
说话的当儿,顾家的下人已经帮罗满敷药完毕。对于福寿膏一案,也再无甚可讨论的,顾长风便命人备车,送罗满回去。罗满岂肯自己乘车而让玉旈云骑马,所以推脱再三。最终还是玉旈云道:“罗满,你怎么现在变得婆婆妈妈?本王命你坐就坐!”罗满这才勉强应了,乘车回府去。
不过在中途,他又命人停车,对旁边骑在马上的玉旈云道:“王爷,下官有件事想问——回府之后也许就没机会了。”
“怎么?”玉旈云一笑,“你怕回去了就被端木姑娘看得死死的?哈哈,那你说吧!”即跳下马来。
罗满也下了车,和顾家的车夫离开一段距离,才问玉旈云道:“下官想问王爷,此来江阳,所为何事?下官也好有所准备——王爷打算攻打楚国吗?”
“你就是为了问我这个,才一路追来顾长风府里?”玉旈云看看他,“你好像比我还心急么!不错,我是打算攻打楚国,不过,时机还没成熟。我来,是另有目的。”
“请王爷明示。”罗满垂首。
“重石。”玉旈云道,“不是说你们找遍了东海三省,也没有找到重石么?我让人从楚国运来了。这几日就会到港。”
“果真?”罗满又惊又喜,“许昌和他的工兵营为了重石伤透了脑筋,只差没发散人手踏遍樾国的每一寸土地。毕竟还是王爷有法子,竟然从楚国弄了来!”
玉旈云笑笑:“楚国皇帝昏庸官员荒唐,偏偏老天眷顾他们,给他们丰富的物产。不过,或者应该说,是老天眷顾咱们,让咱们凡有不足的,就上楚国去拿来。楚人却对咱们无可奈何——楚国鄂州的天冶城除了重石还有些别的矿藏。已经一并装船运了来,让许昌鉴定鉴定,看看还有什么可用的。”
“许昌一定乐坏了。”罗满喜道,“王爷刚到江阳,还未见到许昌吧?他的兵器作坊并不在此地。出城还要几十里路。下官去瞧过一次,规模很是惊人呢!择日让他准备准备,好请王爷去看看。”
“恩,择日吧,不着急。”玉旈云道,“等重石到港之后。”
“大约几时会到?”罗满问,“下官也好安排人手运送去许昌那里。”
“只知道是正月里,究竟那一天可说不准。”玉旈云回答,“你现在不要操心这个——连福寿膏的案子也不要操心。你且去养好伤,日后还有许多事要你办呢!”
“下官这点儿小伤……”罗满又要说自己的身体不要紧。但还未出口,已经被玉旈云打断:“本王知道你是铁打的。不过,端木姑娘却不这么看——她知道你跑了出来,一会儿还不知要用什么法子整治你。本王做过她的病人,可吃了不少苦头。所以,你还是乖乖听她的话,养好伤为上。否则,她只怕把你绑在床上几个月!”
几个月?罗满想,若是能被端木槿照料几个月,哪怕是唠叨几个月,那该是多么大的幸福!但是,她不是决议要回家乡去了吗?不由叹了口气:“王爷放心,端木姑娘不会把下官绑几个月的。她已经决定要回家去尽孝道了。”
“尽孝道?向那个端木平?”关于中原武林的风波,玉旈云已经从细作那里得到了消息,虽然不甚详尽,但是端木平的所作所为,她知道个大概,对其甚为鄙夷。“那可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我真不知如此一个欺世盗名假冒为善之徒,怎么会教养出端木姑娘这样的女儿来!”
“王爷知道端木先生的事?”罗满一讶——玉旈云那鄙夷的语气,让他陡然对昨夜端木槿的忧伤有了些许理解。
“知道的不多,但也足够了!”玉旈云道,“何必提这个人?回去吧!”说着,已经跨上了马。
罗满也只得回到车上。只不过,脑海里挥之不去就是端木槿在船舱里的泪眼。
乔百恒制售福寿膏一案在正月十九日审结。所有东海三省参与其事者,都按其情节轻重有了发落。被斩首的有七十三人之众,加上已经丧命的乔百恒,一共有七十四枚头颅被挂在销烟的巨池边示众。
正月二十日的销烟仪式颇为壮观——早在前一天夜里就已经有驻军士兵挨家挨户地通知,所有人都要到码头上去观摩销烟,因此二十日清晨时,码头已经水泄不通,到了正午销烟正式开始的时候,从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眺过去,人海几乎望不到边。
翼王和玉旈云也不再“微服”,首次在江阳百姓面前露面。他们并排坐在高台上彩棚下的太师椅里,看顾长风指挥兵士们执行着销烟的各个步骤——这个硕大的销烟池就是那些被判充军和苦力的人挖的。前一日他们已经在兵士的监督下将所有收缴来的烟膏投入池中,且在池中注满卤水。此刻,兵士们又督促着他们挑来一担一担的石灰,尽数倒入池内,接着命他们用扁担在水中不停地搅拌。池水立刻就蒸腾出热气来,笼罩着整个销烟池和周边的人,从高台上望下去,雾茫茫的一篇,什么也看不清。更不用说那些站在远处的百姓了,有些踮着脚,有些伸长了脖子,但是哪里瞧得真切?
“这么大阵仗,是你搞出来的?”翼王小声对玉旈云笑道,“你搭好了台,打算唱什么戏?也该提早跟我说一声吧?”
“你希望我唱什么?”玉旈云没好气,“再说,我唱什么,和你有什么相干?”
“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个毛病?”翼王歪着脑袋,“你和我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这还要我跟你再解释几遍?再说,这戏,我也有份帮你唱。”
“你指什么?”玉旈云冷冷地看着他。
“当然是……”翼王看了看一直站在顾长风身后却没有发话的罗满,他的伤口还没有痊愈,用佩刀支撑着地,才勉强可以站得稳。“你招了这么多百姓前来,难道不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向他们宣布吗?”
“我有什么要宣布的?”玉旈云道,“我又不是东海三省的父母官。该说的,顾长风都会说。”
“是么?”翼王皱了皱眉头。此时销烟已进行得差不多了,顾长风正劝谕百姓,以后要勤劳耕织,不可贪图逸乐,更不可沾染恶习,否则害人害己累家累国,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短短的一番话说完,便转身退了下来,问玉旈云道:“内亲王,可以让百姓们回去了么?”
“好,让他们走吧!”玉旈云摆摆手,自己也站起甚来,走下高台去。
“等等!”翼王快步跟上她,低声道,“怎么?罗满遇袭的事,你不打算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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