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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江来传紧急军令的人并不肯进入中军大帐,反而要梁建琛出营相见。这让他感到万分奇怪。但还是立刻随着副官疾步迎出来。只见来的不止一个人,乃是一支二十余人的队伍,且并不像以往飞骑传讯,传令官策马赶来。这次除了领头一人骑马之外,后面都是步兵。大家扈护从着一辆马车。车身坚固,车轮比寻常马车厚约一倍,不是寻常轻便的车辆,看来似贵胄出巡是为了要车身稳定才使用的那种马车。梁建琛不觉奇怪: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从揽江来到这里?
正准备到车前去行礼参见。那领头的士兵已经跳下马来,上前道:“大人,不要近前来。这车很危险。”
“危险?”梁建琛奇怪:难道车里是染上瘟疫的病患?
士兵不待他发问,已经先解答了:“车里是火油——并非寻常用的哪一种,稍稍震荡就会爆炸。”
“吓!”梁建琛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开些许,“这么危险的东西,你们运来做什么?”
“卑职等奉罗总兵的军令。”那士兵回答,“要炸毁青蛇沟,阻断敌人的来路。”
炸毁青蛇沟?梁建琛和其他在场的士兵都惊讶不已,虽然这边战事失利,八千兵马损失了千五人,但只要沉着应对,应该还是守得住这个关口的。何至于到了要炸毁青蛇沟来拦截敌人的地步?再说,青蛇沟山岭险峻,又不是砖头砌成的堡垒——哪怕是当时引爆了揽江要塞的兵器库房,也没有将整个要塞炸毁。青蛇沟的石头山,哪儿是说炸就能炸的?
传令的士兵似乎料到他会有疑问,解释道:“这种火油不同寻常,是工兵营新近依照红毛藩鬼的配方制造的——先前不是报说工兵营的作坊发生了大爆炸吗?其实是消息传错了。大概一个多月前,有几个红毛藩鬼来到江阳的港口,兜售藩邦货物,又吹嘘自己有通天的本领。刚巧就被工兵营的许都尉撞到。许都尉听他们吹得神乎其技,说这种火油只要一匙羹就可以开山。他就叫那几个藩鬼拿火油来演示。藩鬼说,火油不便长途运输,怕海上颠簸,把自己的船给炸沉,只能现做。许都尉就借了作坊让他们制造,末了,又去无人的地方试验,果真把一座小山都夷为平地——这就是咱们在河这边所听到的那次爆炸了。许都尉见藩鬼所言非虚,就重金向他们买下火油的配方,也学习的制造的方法。还想出用铅块稳定运送的木箱,以至于这火油也可以运输各地。石将军和罗总兵皆以为,青蛇沟长久守下去,耗时费力,倒不如直接炸毁,封了敌人的来路,亦可以震慑敌人。”
世上竟有如此厉害的事物!梁建琛虽然看不到其模样,但也禁不住对着马车啧啧称奇。想这青蛇沟,虽然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但是他们如此守株待兔下去,也不是办法,还要时时提防被敌人暗算。如果炸毁了,司马非的部众便绝无可能通过,而向垂杨的人马若然埋伏在峡谷之内,也就一并送上了西天!
想到可以为自己方才所受之辱出一口恶气以及为死在杀鹿帮刀下的千百名士兵报仇雪恨,他自然感到万分的痛快。旁的士兵也都欢欣鼓舞:“人说高手以一敌百,这玩意儿岂不是以一敌万?先前造出了火炮,已经威力无穷。不过可惜楚人也有。现在这玩意儿,他们可没有,若是能用在火炮上,一炮打出去炸平他们一座城,那才叫痛快!”大家摩拳擦掌,直问那传令的士兵,几时会去炸毁青蛇沟,也想跟着去见识见识。
但梁建琛只是兴奋了片刻,就想起公孙天成和崔抱月的那番对话:玉旈云被他们所挟持,万一他们藏身青蛇沟,这火油又不长眼睛,岂会避开自己人?那可万万使不得!于是他连忙道:“且慢,青蛇沟那边还有情况未探明,不能轻易点火。”
“大人,那边还有什么情况要探?”众人都奇怪,“管那边有人没人,反正炸平了就一了百了。”
“你们不晓得!”梁建琛无法解释,只问那传令的士兵,“罗总兵命你们几时动手?我有要事须得先向罗总兵汇报!”
那传令士兵愣了愣:“罗总兵的军令自然是即刻动手,越快越好,未知梁副将有何要事?”
“这事……”梁建琛恨不得自己能飞回揽江去向罗满说明一切。可是,作为前方主将,他如何能丢下部众离去?只能一把抓住自己最信任的副官:“你速速回去揽江,跟他们一起去报讯。但有一口训你要亲自说给罗总兵一人听——当日,公孙天成在石将军面前说的话只怕是真的。人在崔抱月手中,或许就在青蛇沟。青蛇沟暂时炸不得!”
那副官莫名其妙,但见到梁建琛面色严肃,晓得事关重大,也不敢多问原委,当下就飞奔而去。从揽江来的那几名传令官却不能不继续追问:“梁大人,究竟是因为何事,青蛇沟炸不得?”
“这事暂时还不能向各位说明。”梁建琛道,“总之,我会向罗总兵交代——请诸位在营中休息,给我三天时间去查明情况。”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委实难以理解。最终,领头的那个道:“好吧,梁副将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咱们也不能强行执行罗总兵的命令。那就给你三天时间——三天过后,咱们也得向罗总兵交代。”
“三天之后,梁某定然亲自向罗总兵交代!”梁建琛抱拳,表示感谢。
“这火油甚为危险。”那领头的士兵道,“罗总兵原没打算让火油在营地里停留太长时间。如今既然要耽搁三日,请梁副将多调派些人手帮咱们护卫——火种切不可近前,便是飞鸟野兽也不能接近,以免稍有冲撞,就把整个营地的人都炸上天。”
“这个自然!”梁建琛当即调了两百人来防卫。而其余的人,他安排去窥探青蛇沟,也去南面村庄的废墟查探,务必要找到敌人的下落,再设法救出玉旈云。
只是,这谈何容易?三天的时间转眼过去,除了那恼人的哨子声呜呜不绝,他们没有再看到敌人的踪影。而且,由于梁建琛无法将玉旈云落入敌手的消息宣之于口,全军上下对于他不肯炸毁青蛇沟也感到万分的奇怪,难免就开始有了议论。有的人说,只怕是敌人神出鬼没,并不在青蛇沟里,炸了也是白炸。又有人说,青蛇沟本是天险,如果炸塌了,反而不能据险以守,到时天险变了通途,得不偿失。还有人传得更离谱些:莫不是梁建琛当日在敌人手上中了什么妖法,令他变成了敌人的傀儡,已经失去常性?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但所有人对那红毛藩的火油感到好奇与期待。轮值守卫的,都向揽江来的详细打听火油的威力。没能轮值去护卫的,若是得闲,也会到附近去远远地看一看,想象一下其爆炸起来的壮观景象。“虽然都说狭路相逢勇者胜。但是有了这种厉害的兵器,以后就不需要和敌人狭路相逢了。”士兵们议论道,“从前我军所向披靡,靠的固然是弓马本领,但也得益于咱们的强弓、硬弩、利箭。后来又有了火炮——如今再加上藩鬼的火油——战场之上,拼的还是兵器。内亲王让工兵营潜心研究兵器,实在是有远见!”
这种议论无疑加剧了梁建琛的焦虑。三天的时间过去,他要怎么交代?
所喜,三天后,正当他热锅上蚂蚁一般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的副官和那几名信差从揽江回来了——风尘仆仆,可见是疾驰而去,又疾驰而回。“怎样?罗总兵有何决断?”他急切地问。
“罗总兵往镇海去了,咱们没见着。”副官回答,“只见到内亲王的军师郭先生……”
“什么?”梁建琛感到惊讶又失望,正想责备副官为何不追去镇海。却见郭罡从外面挑帘子进来——大概是坐着轻便的马车奔波而来,衣衫不整,显得更加猥琐了。
“郭先生他老人家跟着来了……”副官这才说完后半句话。
“梁大人,有礼,有礼!”郭罡作揖,三角眼分明是笑,但却又好像是眯缝着在打量人。
梁建琛当日虽然听石梦泉亲口承认这丑陋的男人是玉旈云的军师,但心中还有有些奇怪。后来自己九死一生逃离杀鹿帮的掌握,又打听到玉旈云落入崔抱月之手的消息,就对郭罡产生了厌恶——当日此人一口咬定玉旈云回到了樾国,却其实是蒙骗众人。肯定是他和石梦泉私下里商量,建议石梦泉攻打平崖,这就是推着石梦泉掉进司马非的陷阱中啊!此时见到其人贼眉鼠眼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忍不住发作道:“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帮大人解惑呀!”郭罡笑嘻嘻,“听说大人被楚国的奸贼给算计了——公孙天成,杀鹿帮,还有崔抱月?啧啧,楚国下三滥的人物差不多都到齐了!”
“说什么废话!”梁建琛屏退了副官等人,对郭罡不客气地斥道,“你当日口口声声说内亲王回到了樾国,但其实她已身陷盗匪之手。哪怕是为了稳定军心,不得已才要隐瞒,却也不能不查探清楚就让石将军前往平崖,你……”
他连珠炮似的指责还未说完,郭罡已笑着摆摆手:“梁大人少安毋躁。你怎知老朽当日是为了稳定军心在撒谎?你听到内亲王身陷敌营的消息,又可有查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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