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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兄弟,谢了!”阿康气喘吁吁,又忙着帮其他弟兄去了。玉旈云也只有片刻喘息的机会。她环顾四周,只见蓬莱人仿佛骤然从地底冒出一般,初时只不过是几个,现在已经仿佛和海龙帮人数相当,而远处似乎还不断有敌人狂奔过来。见鬼!她心中咒骂着,又低头看了看肋间的伤口——方才况师父封住的穴道显然还未解开,所以并未流血,也不感觉疼痛。对于眼下的一场恶战,这正是她所需要的。于是深吸一口气,再次跃入战团。
这一次进去,完全深陷其中,前后左右仿佛有杀不完的敌人。连手中的那柄蓬莱长刀都砍得打了卷儿,她不得不顺手捡起另一把来,但不久,刀刃又再次崩裂。满耳只听喊杀与惨叫之声,而满眼所见甚至不是一个一个的敌人,而只是飞溅的鲜血,白亮的兵刃,和残缺的肢体。她因而有了一种奇异的错觉,好像回到了当年的落雁谷,没有援兵,没有退路,只有已经疲惫不堪的部下。但是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楚军,她毅然下令决一死战——当时她想到过会死吗?努力回忆着,好像根本就没有。心中似乎有一个信念,相信在目标达成之前,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挡自己。是老天给她的命运,她就一定会披荆斩棘,走到终点。
老天!她原来也是信老天爷的!忽然感到有些讶异,但旋即又想:她所信的,和况师父所信的完全不同。况师父信老天会出手报复,善恶各归其位。而她却相信,老天已经把复仇的剑交在了她的手中,也必然会让她用这剑斩下仇人们的头颅来!
所以,蓬莱人算什么?她绝不会死在这群人的手里!在踏平楚国之前,谁也杀不了她!
原本已经酸麻的手臂陡然又充满了力量,一刀挥出,竟将面前的蓬莱人拦腰斩断。蓬莱猪猡的兵器倒也有其独到之处,她想,结合刀剑之所长!待我回去,也叫工兵营照样研制!
又不知拼杀了多久。敌人仿佛总不见减少。她虽然杀死几十名敌人,但自己周身上下也添了许多伤口。浑身尽是血污,不知哪些是自己的血,哪些是敌人的血。当她又再次砍倒一个蓬莱女子的时候,肋下忽然钻心地疼痛起来。低头看看,并非旧伤开裂,而是被蓬莱女子的四棱短刀刺中。
可恶!她并不识点穴止血之术,只能从敌人的尸体上割下一幅衣衫,扎住伤口,又攻向下一个对手。
只是,她中的这一刀伤口颇深。包扎之后,鲜血依旧汩汩涌出。很快她就感到头脑昏沉,眼前发黑,腿脚虚脱无力,双手也握不住兵器了。虽咬牙坚持,但是每一次与敌人的兵器相撞,就好像被千钧铁锤打中,震得她长刀几乎脱手而飞。终于,又坚持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右肩被砍中,虽然仍奋力将长刀刺进敌人的肚腹,但却再也无力拔出来。
“刘兄弟!”恰巧乌昙就在不远处,飞身护了上来,“你不能再勉强了。我掩护你。”
玉旈云看了他一眼,只见他也是浑身浴血,伤势只怕不在自己之下。因勉力用长刀支撑着站起身来,笑道:“怎么,你是看准了我不够你狠么?咱们就比比谁杀的蓬莱人多!”
乌昙愣了愣,继而哈哈大笑:“好,他娘的!咱们就比比谁杀的蓬莱人多——杀完了,再比比谁身上的伤口多,谁的伤重!哈哈哈哈!”说着,又一拳将扑上来的敌人打飞。
“你们两个蠢材!”蓦地,天空中传来一声断喝,“比谁的杀孽重,比谁更会糟蹋自己,这有什么意义?”
玉旈云和乌昙都是一怔,抬眼看,只见况师父的袍袖在海风中翩翩,有如鹰翼。而当他不急不徐地落下时,只是将衣袖轻轻一抖,周围的一圈蓬莱人就统统被震得飞了出去。他再缓缓走动几步,但凡见到有蓬莱人,就用袖子一拂,将其摔倒。如此满场游走,神色怡然,好像一个人在自家的花园里欣赏着果树,见到不满意的果子就摘下来丢掉一般。只不过眨眼的功夫,惨烈的厮杀就停止了。石滩上依旧还站立着的,全是海龙帮的人。
大伙儿都遍体鳞伤又筋疲力尽,心知若不是况师父出现,他们不知还要苦战到几时,也许今日就要死在龙须湾。所以,海盗们之前对况师父有再多的不满,此刻也抛到了脑后,纷纷向他靠拢过来:“多谢况师父出手相救。”唯玉旈云即使死里逃生,也忍不住要开口打趣这顽固的老头儿:“况师父,原来你也有开杀戒的时候!”
况师父面色冷淡,对大伙儿的感激并不受用,对玉旈云的玩笑也毫不动容:“我没有开杀戒,只是把他们震晕了而已——我还要在这岛上继续修行,怎容得你们在这里多造杀孽?”他说着,冷冷地扫了乌昙一眼,负手道“蓬莱人看来已经寻到了破解魔鬼海域的方法,只怕很快又会有第二批人攻上岛来。这麻烦是你们惹回来的,快些给我解决。我可不想清修的时候,被这些人打扰。”
“是,师父。”乌昙垂首,“都是徒儿的错。
“你不要叫我师父!”况师父皱眉,“我门下没有你这样满手鲜血的弟子。”
这死老头儿!玉旈云听到他这语气就气不打一处来,生怕他扰乱了乌昙的心志——若是此刻乌昙跑去和况师父修行佛法,大伙儿可真要死在荒岛上了!即冷笑着反唇相讥道:“没错,乌大侠和咱们都是满手鲜血。不过,况师父,你说‘解决’,可不就是吩咐咱们替你杀人么?还是开杀戒呀!既然你的本事高过我们许多,你何不亲自动手?须知,你假手我们,只会令我们的伤亡更大。佛祖计较起来,不仅蓬莱人因你下令才被杀的,连咱们中间的伤亡,这杀孽也都要算在你的头上。”
况师父瞥了她一眼,懒得和她计较,只是拎起旁边的一个蓬莱人,拍醒了,问道:“你老实交代,你们是如何攻上龙首岛来的?究竟要怎样,你们才肯退兵罢休?”
那蓬莱人生得一对老鼠眼,此刻瞪得溜圆,嘴里哇啦哇啦大喊,没有人听得明白。
“快找阿东来!”海盗们吆喝,“阿东还活着么?阿东听得懂蓬莱话!”
好一番骚乱。一个小个子海盗被推到了跟前,他脸上一道很长的刀口,一只眼睛已经毁了。不过他对蓬莱人发话,却还是中气十足。双方用蓬莱话讲了几句,好像争吵的架势。阿东告诉大伙儿,这蓬莱人什么都不说,只是不住地咒骂海龙帮,又说他们有海神相助,很快全员会攻上海岛来,非要将海龙帮消灭不可。
“他娘的!到底是怎么破解魔鬼海域的?”海盗们怒骂,“他们的兵舰吃水那么深,不可能横渡魔鬼海域。必然是用小船——用小船从哪里登陆?再嘴硬,把他的肠子都揪出来!”
阿东自然不住地用蓬莱话威胁对方。可是那人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就是不肯说。海盗们气急了,有的当真拿起刀来,要将蓬莱俘虏开膛破肚。不过况师父阻止了:“你杀了他,他还能开口吗?要人开口的方法有千千万万,为什么你们就知道喊打喊杀?”
“况师父您不是要和他说佛法吧?”海盗们跺脚。
况师父冷哼了一声:“佛法这样好,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缘分可以听。”说着,伸指在蓬莱俘虏的背后一戳,那人面上的表情登时变得古怪起来,既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躯体不停地扭动,仿佛被百虫噬咬,但是手脚却像是被卸脱了关节似的软软垂下,根本无发抓挠。况师父一松开手,他就扑倒在地。先还一边打滚一边嗷嗷乱叫,但最终只能蜷曲扭动,低声呻吟。
“他肯交代啦!”阿东兴奋地呼道。
“好,”况师父冷冷,“你让他先交代,我再解他的穴道。”
阿东依言翻译。那蓬莱人即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他说他们用训练过的海猪带路。”阿东传译给大家,“海猪聪明无比,可以分辨水中的障碍。他们便从龙首岛的东面摸索出一条航路来。”
“海猪?海猪是什么东西?”海盗们多不明白。但也有人早年混迹商船,知道蓬莱风俗,便解释说海猪乃是海中一种大鱼,全身光滑无鳞,蓬莱渔民会驯养海猪帮忙捕鱼,但也会捕食海猪,更有些地方有个“海猪节”,每年要屠杀千余头海猪。“这是什么奇特的风俗?”众人连连唾骂,“海猪如果真聪明无比,就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怎么能给蓬莱人带路呢?”
在此生死关头,玉旈云可没心思打听蓬莱国的风土人情,只是想寻出克敌制胜的方法。于是问道:“你们到底在何处登陆?一次能有多少条船前来?一共能来多少人?”
蓬莱人咿咿呀呀地回答,阿东照样翻译:“他们一次最多可以来三百人,分十艘船前来。此外,他们军中还招募了许多水性很好的蓬莱男女武士,可以和海猪一起游泳穿越魔鬼海域。这些人就是最初负责探路的,如今已经绘制出了海图,所以就不需要再让海猪带路了。他们稍后便会召集所有可以穿越魔鬼海域的船只,大举登岛。”
“让他说出登陆地点!”阿康追问,“拿海图来,要他指给咱们看。”
这就不得不解开这俘虏的穴道了。大伙儿都握着刀,几十双眼睛盯着他,不容他玩花样。俘虏便伸手指着海图上龙首岛东岸的一出犄角形的突出,表示蓬莱人就在那里登录。海盗们不由都皱起了眉头:“那地方是悬崖峭壁,怎么可能登陆?不说实话,叫你尝尝厉害!”
但俘虏还是指着那犄角,口中叽里呱啦嚷嚷。“他说得太快,我也不明白!”阿东一脸迷惑,凑近了,叫那俘虏慢些说。然而,他才一接近,冷不防那俘虏忽然跳了起来,狠狠咬住了他的咽喉。
“要死了!”旁边的海盗惊呼,纷纷动手要分开两人。可是俘虏怎么也不松口,还是况师父抢上前去,用力捏住其后颈,才强使他张开口。此时大伙儿再看阿东,但见他喉咙上一个血洞,已经救不回来了。
“岂有此理!真是个畜生!”众海盗暴跳如雷,“杀了他给阿东报仇!”纷纷抄家伙扑向那蓬莱俘虏。
而蓬莱俘虏的面上却毫无惧色,反而嘿嘿阴笑,露出满口染血的牙齿,好像地狱闯来的厉鬼。不过笑声未绝,只听“砰”的一声,他的身体炸裂开来,血肉横飞之中,又夹杂着奇异的紫色烟雾。将况师父和好些海盗都笼罩其中。
玉旈云等人站得较远,全然看不清紫雾中的情形,但是听见阵阵咳嗽和呻吟之声,又隐约见到人影乱纷纷地栽倒,便猜到情况不妙。
“大家退后!”玉旈云警告,“只怕有毒!”她说着,自己已经屏住呼吸后退数步。众海盗也都连忙捂住口鼻,向后退避。唯乌昙嘶声大呼:“师父!”飞身扑进紫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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