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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受了伤,又中了毒……我也不知道。”乌昙焦急,“求你救救她!”
端木槿素来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哪怕此刻面前是个不相关的人,她也要倾力相救,何况这是她几次亲手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玉旈云!当下转身把乌昙朝里面引:“快跟我进来!”
他们穿过拥挤的厅堂和晒满草药的后院,来到一间干净简单的房内。端木槿让乌昙把玉旈云放在床上,上前揭开眼皮看了看,又摸着脉搏,皱眉道:“你说清楚,她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乌昙看着端木槿一时取针,一时取刀,一时又拿出各种各样的药瓶来,心中七上八下,几乎无法有条理地回忆起这一个月来所发生的事情,眼前挥之不去的,是玉旈云一片死灰的脸,心底一个声音不住地问:要是她死了怎么办?要是她死了怎么办?
“你快说啊!”石梦泉着急又恼火,“她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她……”乌昙才好像被从梦中叫醒,“一个月前,我们被蓬莱人围困,她中了蓬莱人的流矢。本来伤口已经愈合了,可后来又被蓬莱人刺伤。然后,因为我身上中了蓬莱人的毒,她为了救我,占上了我身上的毒血。再后来……就……我不知蓬莱人用的是什么毒。我自己身上的已经逼出来了,而她就……一直高热不退,常常全身痉挛,连呼吸都困难。这样已经有二十多天了!端木姑娘,你治好她吗?只要能治好她,什么药材我都想办法弄来!”
“一个月……”端木槿皱眉喃喃,“身体强直,口噤不开,经脉拘挛,四肢搐掣……这应该不是中毒……这是金创痉!”
“金创痉?”乌昙没有听说过。而石梦泉在军中却曾见过:“端木姑娘,你说是破伤风?”
端木槿点头:“不错,看她这情形,只怕是一个月前中箭的时候,既未清洗也未上药,致使风毒之邪乘虚而入。之后,她也未曾好好调养,以致毒邪入内,脏腑失和,气血失调,正气虚弱——石将军,你是行军打仗的人,知道风毒炽盛侵入骨髓,就无药可医了。”
石梦泉如何不知?他亲眼看见许多士兵因为金创痉而丧命,所以军医也嘱咐,受了外伤,必须立即清洗包扎。以前每逢玉旈云受伤,只要是他在旁边,都会督促她尽快处理伤口。而这一次……这一次他不在她的身边!她怎么会和这个海盗头子在一起?怎么会被蓬莱人围困?他心中有太多的问题,可是那些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玉旈云的病情究竟如何?他望着端木槿,心中绞痛,甚至无法开口。
端木槿叹了口气:“她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就不择手段的人,也是一个不懂得爱惜自己的人。我想,她的为人,你比我更清楚。我曾经跟你说过,不管你们在计划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你要是想她活得久一点,最好速战速决把这事解决了,否则,不知她会做出什么来——你忘记了吗?”
石梦泉当然不会忘记,只是他无力回答——没有底气!他对自己发誓,要时时刻刻陪在她的身边,保护她,辅助她,可是当她深陷险境的时候,他却在西京守孝。他恨自己。
乌昙起初只是感到内疚万分,想要狠狠地捶自己几拳:一开始就不该让她涉险!更不该和她斗狠。师父说的没错,这是多么愚蠢的事!原来他眼中的“区区箭伤”,是可以要人性命的!但他听到端木槿后面的话,心中忽然觉得奇怪: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位将军和刘姑娘认识?他望了望端木槿,可端木槿却只盯着石梦泉:“我可以试着治好她,但她以后会怎么样呢?”
“只要你治好她!”乌昙才不理会端木槿是在和谁说话,他只是要对自己发誓,所以大声说道:“只要你治好她,我乌昙保证,以后不再让任何人伤害她!”
端木槿这才扭头看了看乌昙,又看了看床上的玉旈云:“按理,受伤之后若是感染风毒最多七至十天金创痉就会发作。而后,若不及时治疗,三五天就会一命呜呼。她怎么能坚持半个多月?”
“我一直喂她吃人参。”乌昙道,“又用内力护着她的心脉,吊住她一口气——端木姑娘,你真的能治好她吗?”
端木槿叹了口气:“大夫不是神仙,只能试试看。”她冲着门外吩咐:“去制天麻散来——在《太平圣惠方》卷二十一‘破伤风诸方’有记载,你们照样炮制,要快!”外面自有药童应了,飞奔而去。
端木槿就剪开玉旈云伤口附近的衣衫,拆开绷带,检视伤口,一边轻轻用手指按压,一边喃喃道:“果然如我所料……”
“什么?”石梦泉和乌昙异口同声问。
“她先天不足,伤口愈合较常人缓慢。”端木槿起身走到门边,在铜盆中盥手,“无论是先受的箭伤还是后来受的刀伤,她只不过在外面敷了金创药便了事。以为表层结痂就好了,全不理会下面的肌肉化脓发炎。脓血不能从表皮流出,便都积存在体内,天长日久,她的脏腑都受到了毒害。我须得切开伤口,清除脓血,将她的腹腔也清洗干净。否则,金创痉好治,但内脏衰竭,就神仙也难医了!”
“切开?”饶是乌昙自诩胆大,听到这话也打了个寒噤,“你是什么大夫,竟然要把人开膛破肚?”
石梦泉却十分信任端木槿的医术,只是担忧道:“此法痛苦异常,难道没有别的法子吗?”
端木槿摇头:“如果早半个月送来,倒还可以慢慢调理,眼下没别的法子。而且,她现在昏迷不醒,虚弱万分,我也不敢用麻沸散,只怕用了,她会永远都醒不过来,或者醒来变成个废人。所以,我只能就这样动刀了。受不受得了,就看她自己。”她说着,甩干了手上的水,点起一只蜡烛来,将一套刀具在火焰上一一烤灼,然后又将身边的十几个药瓶检视了一番,接着取出银针来:“我只能扎几针,稍稍减轻皮肉的痛苦,但是其他的,我却无能为力。”
乌昙和石梦泉呆呆地看着她。她每扎一针,两人就不自觉地打一个冷战,仿佛那针不是刺在玉旈云的身上,而是刺在他们的身上一样。
端木槿将十支银针扎完,又掐了掐玉旈云的脉搏,转身对乌昙道:“你给她接续真气有多久了?你还支持得住吗?”
“差不多有二十日。”乌昙回答,“只要我不死,就一定撑得住。”
端木槿点点头,将一条手巾塞在玉旈云的口中,接着招呼乌昙:“那你过来,护住她的心脉。我以前见过,有人痛得厉害,心跳忽然就停止了。你一定要帮她撑着。”
乌昙点点头,被端木槿指挥着,来到床铺的另一边,用手掌抵在玉旈云心口,催动真气,缓缓注入玉旈云的体内。端木槿则一直数着玉旈云的脉搏,待其力度与速度都稳定时,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刀划开了玉旈云肋下的旧伤。鲜血立刻汩汩而出。
石梦泉和乌昙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一动不动地盯着端木槿手中的小刀。皮肤、肌肉,一层层割开,脓血让人几欲作呕,但是他们却不移开目光,好像这样看着,也可以消除那要命的风毒和炎症。
玉旈云的眉头紧紧地皱着,虽然咬着手巾,但牙龈也出了血,让手巾染上斑驳的鲜红。她好像陷在一场噩梦中醒不过来,不能挣扎,不能呻吟,只剩下皱眉的力气了。可是,当端木槿将一瓶药水倒在她的创口上,她忽然一下睁开了眼睛,好像是被巨大的痛楚唤醒了。但又好像没有醒,双眼空洞地瞪着房顶。“刘姑娘?”乌昙唤她。
她没有反应,依旧直勾勾地望上上方。不过只是片刻,她喉咙中发出呜咽的呻吟,头困扰地一时偏向左,一时偏向右,瘦弱的手臂也举了起来,似乎要抓住什么。
“糟糕!不要让她挣扎!”端木槿呼道。
乌昙连忙想用空闲着的那只手抓住她,可是石梦泉已经抢先一步,双手握住玉旈云的手,跪在床边:“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你看看我!我在这里!”
玉旈云怔怔地看着他,起初好像不认识,接着神情就缓和了下来,连紧锁的眉头也松开了,眼中滚下两行清泪,滴在枕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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