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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顾大人的夫人。”石梦泉在床边坐下,又将油灯挪得更远了些。
“别——”玉旈云阻止,“拿回来,我看不见。”
“王爷要看什么?”石梦泉挡着灯光,“这就是惠民药局里的一间房间而已,什么也没有。端木姑娘和顾夫人都走了。只有下官。没什么好看的。”
“我就是想要看看你。”玉旈云道,同时好像盲人似的,伸出手来,探寻石梦泉的位置,拽住了他的衣袖,跟着一把捉住了他的手,紧紧握着不放。“我果然还活着……”她喃喃道,“其实我以为自己死了呢!从海上到这里,除了身上的伤痛,什么都不知道,都不记得,我真以为我死了——睁眼居然看到你,可不是灵魂出窍了么?原来我没死。”
感觉到她滚烫的、濡湿的肌肤紧紧贴着自己,石梦泉刹那有如电掣,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片刻才回过神来:“王爷没有死。下官不会让王爷死的。”
“嘻!”玉旈云笑起来,“你既然口称下官,怎能命令我这个王爷,‘不让’我做什么事?只有我才能命令你不准死。你只能求我,求我好起来,好让你继续为我效力。”
石梦泉愣了愣:这不是前一夜,在治疗的紧要时刻他对玉旈云说的话吗?当时她承受的巨大的痛苦,神智不清,没想到竟然还记得!“王爷身陷险境,都是下官的错。如果我当初陪着王爷一起来江阳,就不会这样了。王爷不知道,我在京城听说你被绑架的消息,就赶来江阳,一路上好像疯子一样。昨天进城的时候,正巧碰上乌帮主带你来求医,我见到你的样子和死人差不多,差点……”
“我这段日子以来,倒真是和死人差不多了。”玉旈云用力握着石梦泉的手,似乎要感觉到他的脉动,才能确信自己确实是活着。
石梦泉觉察到她满手冷汗,不由担忧地问:“王爷,伤口疼得厉害吗?”
“也就那么回事儿吧。”玉旈云语气淡然,但是声音古怪,显然每说一个字都是咬紧牙关在忍痛,“伤病杀不了我,难道这点儿痛楚能杀得了我?我问你,昨天顾长风说,刘子飞借口我被楚人绑架,要领军征楚。现在这事怎样了?”
石梦泉摇摇头:“昨夜他气急败坏地回去了,之后做了什么,我还不知道——”才说到这里,想起方才在门外和郭罡的一番对话,喉咙就被梗住了——要告诉玉旈云吗?要询问她有关郭罡的事吗?他不忍心,也不敢,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玉旈云却不知他的心思,冷笑道:“这有什么难猜的?只怕是在家里烧香拜佛,指望我死掉,这样他还可以继续当他的南征统帅——要不然就是计划着怎么派个刺客杀了我。嘿,他这老小子这么遭人讨厌,只怕老天不会帮他。”
“下官等也是这样猜想。”石梦泉道,“所以,为免让刘子飞有机可乘,罗满已经加派人手保护王爷的安全。而王爷平安归来的消息也暂时未对外公布,以免刘子飞狗急跳墙,派出一大批所谓的‘楚国刺客’来,搞得江阳更加人心惶惶。”
“我也只是说说。”玉旈云道,“以刘子飞那点儿心机和胆量,我看他还不敢来刺杀我。反倒是你们弄这么多人在外面守着,岂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么?而且骚扰了惠民药局其他的病患,难怪端木姑娘脸拉得比驴子还长。还是把守卫撤了吧。”
“这万万不可。”石梦泉道,“王爷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容不得半点马虎。”
“我的命固然要紧,但是大局也不能不顾啊!”玉旈云道,“我为何要苦心经营东海三省,在这里兴建兵器作坊,操练军队,鼓励农耕……不都是为了日后可以从这里跨过大清河去吗?刘子飞现在跑来,在我的地盘上兴风作浪……他的军队就在城外驻扎着……他随时随地可能坏了我的攻楚大计……还有翼王这混蛋,也没安什么好心……你知道么,他曾经派人偷袭罗满,后来又说要骗刘子飞到江阳来,取其性命嫁祸楚人……我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改变计划……若他仍旧照此行事,他嫁祸的就不是楚人,是我……”
翼王果然是想杀刘子飞!郭罡说的没错!石梦泉暗想,翼王当时是阵脚大乱才和刘子飞联手,如今又回头来找玉旈云,那刘子飞对来他来说是毫无用处了?不仅毫无用处,而且知道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是个巨大的威胁。那么,翼王会不会重拾之前的计划,杀了刘子飞?不由冷汗直冒。但在玉旈云面前不能表现出来,以免病人多添忧虑。于是柔声劝道:“王爷不要费神想这些,养病要紧。”
“我不费神,难道指望你么?”玉旈云笑,“如果是让你去领军南征楚国,我倒还放心些。光明正大的战场,光明正大的对手,冷千山、向垂杨之辈,岂是你的敌手?不过刘子飞这种败类,尽用些阴骘手段,你是对付不来的。”
石梦泉一愣:这番言论和郭罡如出一辙!他不禁借着那幽暗的微光怔怔看着玉旈云:是吗?是因为这样,你才瞒着我,以那个卑鄙的男人为谋士吗?这话烫着他的喉咙,几乎脱口而出。可是,看到玉旈云那憔悴的病容,他又咽了回去——即使要问个明白,也不能是现在!便笑了笑,道:“和王爷比起来,下官自然是愚钝不堪。但王爷总得养好身子,才能收拾刘子飞等败类吧?”
“是。”玉旈云笑笑,“你每次这样婆婆妈妈的说话,我就觉得你是被我姐姐附身了。”
“皇后娘娘吩咐我照顾王爷。”石梦泉回答,“她说王爷就只会看着前面的目标,看不到路上的绊脚石,也看不到路边的荆棘。我应该替王爷扫除绊脚石,斩断荆棘,免得王爷受伤。可惜,我常常辜负娘娘的嘱托。”
“嘻!”玉旈云伸手在他胸口一戳,“你这个人,怎么什么都揽上身呢?连端木槿都成日说什么‘大夫不是神仙’,要为自己撇清干系,你难道是神仙吗?我要走的路这么长、这么崎岖,你岂能每一刻都陪着我?就算陪着,又岂能把每一丝危险都预计到?即使真预计到了,难道你就都能化解么?海龙帮的那个乌昙武功出神入化,我却在他的眼前被蓬莱人射中。换了你在旁边,难道就能拦下蓬莱人的箭矢了?”
我虽拦不下,但我会用身体去挡住你,石梦泉心里说,不过这些却不用讲出来——这时候,讲什么也没有用。玉旈云已经受伤了。唯有对自己发誓,将来绝不让此事重演。
“所以你不要自责。”玉旈云再次握住他的手,“其实你应该像端木槿那样,骂我自己找死,骂我不爱惜自己……有时候我的决定是错的……我不该冒险,不该急躁……唉,如果我那天没有去画舫上找翼王……”
“王爷少说些话,休息吧。”石梦泉听到她的口齿有些不清,说话也开始前言不搭后语,“伤口痛得厉害吗?我叫端木姑娘来看看?”
“不用。”玉旈云摇头,将石梦泉的手拉近了几分,似乎是要看清他手掌的每一条纹路。接着笑了起来,抬头望着他道:“你知道么?翼王这个混蛋虽然叫人讨厌,不过他有一句话说得很有道理——他曾经说,你是我的定心丸。我看你不仅是定心丸,还是止痛丸,金创药,大还丹……”
她话还没说完,石梦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王爷这是要把我吃了呢?”
“不用吃。”玉旈云笑道,“你这灵丹妙药只要看到就包治百病了……你这疯子……从西京赶过来……也幸好你赶过来……幸好……”
她的眼神因为发烧而有些涣散,看在石梦泉的眼中却好像有一种异样的光彩——好像是喜悦,好像是甜蜜,似乎还有些娇羞。这是少女,不是驰骋沙场指点江山的年轻武神。石梦泉一时之间竟有些痴了,此情此景,他想紧紧把她抱住,嵌入自己的身体里,融进自己的骨血,以后,就用这副身躯替她遮挡一切危险,再也不离开她的身边,不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心潮激荡,让他几乎不能自制。不过,看到玉旈云饱受病痛折磨的瘦弱身体,他害怕自己最细微的动作都会将她揉得粉碎。
“王爷……我……”他喉咙干涩,不知自己想要说什么。
“恩……”玉旈云轻轻地应着他,身子偏了过来,头枕在他的胳膊上。他心底又不由一漾,但低头看,却见玉旈云眼睫低垂,已经又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期末的时候学生很忙,偶也很忙
迟到的5。1福利……(喂,明明不是福利,是拖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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