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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言乱语些什么!”群豪皆怒。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嘛!”大嘴四道,“各位未来的仪宾们,多多包涵!”
“老四!”邱震霆虽然觉得群豪执着于营救白羽音,有些不顾大局,且自从端木平和哲霖把京城搞得乌烟瘴气,他就对所谓的正大门派无甚好感,但此刻大敌当前,他不愿起内讧。于是喝住了大嘴四,又对怒气冲冲的武林群豪道:“诸位大侠,俺们从鹿鸣山赶来,就是为了收复揽江城。不管有没有诸位的帮助,俺们都要杀尽樾寇。愿意和俺们一起杀敌的,俺自然当他兄弟一般。不愿意的,俺也无所谓。杀鹿帮不差人手。只不过,在这里吵吵闹闹浪费时间,甚至擅自行动破坏大计,俺可决不容许。”
多数侠士心中也为大局着急,晓得这不是争吵的时候,即便是为了白羽音的安危着想,也该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于是都不再做声了。但仍有几个露出鄙夷的神气,道:“好大的口气!不过是一帮土匪,还看不起咱们?”
“是呀,咱们不过是一帮土匪。”大嘴四嘿嘿笑道,“不过咱们也受过朝廷的敕封。譬如咱大当家就是三品参将——你们不是投军了吗?在军中就要听从官长的号令。谁的官职比咱大当家高?若没有,就乖乖听令,否则将你们军法处置。”
“你——”群豪不记得还有这茬儿,一时语塞。但片刻,又有一人冷笑道:“山寨土匪,拿了鸡毛当令箭。还说咱们沽名钓誉,不知是谁成天炫耀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呢?今日不教训教训你们,我们武林正道掩面何存?”
“刘大侠——”一旁的侠士们连忙相劝。但这位姓刘的侠士却已经去腰间拔剑了。只不过手伸出来,却摸了个空。低头看时,腰里只挂着剑鞘,剑却不见踪影。他不禁咦了一声。身边诸位亦惊讶无比,再看自己的兵器,也全都不知所踪。方才撤退的时候还好端端的,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踪影全无,显见着是有人存心捉弄——这里和他们有矛盾的除了杀鹿帮,还有何人?于是个个火冒三丈,瞪着邱震霆道:“邱大当家,我们敬重你是抗击樾寇的英雄,才与你共商收复揽江的大计。你却如此捉弄我等,未免过分了吧?”
“嘻嘻!这种事情,何须我大哥出手?”旁边一株树上传来管不着的笑声。大家循声望去,只见他手提一条腰带,捆着一大把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无所不有。“你们不听号令,却在这里罗嗦,我就替我大哥执行军法了——啊哟,这条裤腰带也不知是哪位大侠的,我一顺手就偷了来。各位还是赶紧检查检查。你们又不是小娘们,我可没兴趣看你们光腚的模样!”
“好蟊贼!”群豪大怒。却也不得不都先查查自己的裤带还在不在。发现裤带不翼而飞的,当然紧紧拉住裤腰,而发现腰带安然无恙的,就跳起来要找管不着算账。只不过才一纵,就觉得腿脚被拉住了,狠狠打了个趔趄,而身边的人亦东倒西歪,更传来无数骂娘之声。大家低头一看,才发现他们的脚腕已经不知何时被用腰带拴在了一起——管不着偷走的可不止一条腰带。这下,有些侠士忙着稳住身形搀扶同伴,有的则紧张地提着自己的裤子,乱成一团,滑稽万分。杀鹿帮众人不禁好笑。
邱震霆沉下脸来:“老二,你也太过火了。还不快把兵刃还给人家?现在岂是胡闹的时候?”
“大哥,他们若只不过是乱吵吵,咱当是来了一群苍蝇也就算了。但他们要是想潜入揽江城去胡来,那不是坏了老五的计划?”管不着不服。
“哈哈哈,我那算是什么计划?”辣仙姑忽然笑出了声,“无非是撞大运罢了。方才有位大侠不是说了吗?怎见得他们潜入城去就会被樾寇抓住?此话很是有理。樾寇虽然时刻防范着咱们潜入城去,但并没有把握一定防备得住。我想出那条计策来,也没有把握刘子飞一定中计。一切全凭运气而已。你以为刘子飞和罗满眼下这做什么?还不是最想法子胜过咱们?他们到底想的是什么法子,我不是神仙,没法告诉你。咱们会不会掉进他们的圈套,我也说不准——由开战到现在,冷将军、向将军、程大人和诸位,不是已经多次被樾寇算计了吗?”
群豪听她这么说,先是一愣,接着就更愤怒了:“五当家,连你自己都没有把握的事,为何要大伙儿一起去做?我们不过出言质疑,二当家竟用此等卑劣手段加以侮辱,怎不令人心寒?”
辣仙姑仍是笑容满面:“我二哥只要不偷东西就手痒,诸位可千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至于你们说我没把握,我方才已经承认了。不过,大家难道没有听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成事在天’,那天下间便没有任何事可以保证成功。但是,还有‘谋事在人’呢——我说要骗樾寇分散兵力,自然是有法子的。你们说要潜入揽江城营救小郡主,你们可知道她被关在何处,身边有多少人看守,你们要如何潜入又如何离开?”
“这……”群豪愣了愣,答不上来。即反问道:“那你又有什么法子诓骗樾寇?”
“啊哟!”辣仙姑掩口笑道,“我不过是一个女土匪。我想的法子岂能入诸位大侠的法眼?说出来你们也不会相信,白白浪费我的口水而已——你们还是——系好裤子吧!”
群豪狼狈万状,既恼火又尴尬,一行咒骂,一行整理衣衫。
辣仙姑不再理会他们,招呼杀鹿帮众人去到一株碗口粗的树,如此这般地吩咐。
林枢适才因心中厌恶群豪,站得离众人甚远,故此幸免遇难。目睹这一幕,忍不住连连摇头叹息:当初郑国朝廷如何,他并没有亲见,但是郑国武林如何,他看得一清二楚——便是这样,你争我夺,无一个顾全大局。如今郑国亡了,那些人也还依然打着各家的小算盘。他曾经久仰杀鹿帮之名,以为或可阻止樾国野心。但今日见到杀鹿帮亦是如此不务正业,只怕楚国也难逃亡国的厄运。到时端木槿不知要如何伤心!以他之力,就算能杀了玉旒云这些樾国将领,报国破家亡之仇,也无法扭转天下大势。不如还是早日带着端木槿去寻一处世外桃源吧!只是,端木槿现在又身在何处呢?他看着周围的纷乱,又眺望远处的烽烟,只觉如此乱世,处处危机,厄运仿佛沉沉的黑暗,遮住人的眼目,东西南北,天地广阔,他却不知往哪个方向去寻找佳人,也看不到未来的希望。一时间,怅然失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被人撞了一下,他打了个踉跄,见几个杀鹿帮中人正抬着一件奇怪的事物经过。那事物看来像是一个棚子的屋顶,乃是木板扎成,长约一丈,宽约四尺,大概可容十余人同时遮阳躲雨。再看远处,见这样的棚子还不只一个。心中不由奇怪:杀鹿帮修这么多木棚子做什么?
“你还没走?”一个杀鹿帮帮众问林枢。
“走?”林枢才也发现其余的武林群豪都不见了踪影,“其他人呢?你们……做这些木棚何用?”
“你们那一伙儿的人去了哪里你怎么问我?”杀鹿帮帮众甚为不屑,“我们做这些棚子自然是为了攻城用的。你若是要和我们一起攻城,就快来帮忙。若不想帮忙,就赶紧追你的同伙去吧。”
“攻城?”林枢看着那怪异的木棚,伸手碰了碰,只觉潮湿万分——那些木材竟然是浸饱了水的——木柴浸水,便会朽烂。用烂木头如何攻城?他大惑不解。
不过这时候,辣仙姑已经在那边招呼众人了。这杀鹿帮帮众没功夫和林枢啰嗦,与同伴一起抬着木棚子匆匆去了。林枢心中好奇,不由自主也跟了过去。便听辣仙姑指挥大伙儿分成二十组,有的组十来个人,有的组只有三五个人,各自有领头的。辣仙姑喊着大家的浑号,给各组编了次序,又分与一顶木棚,让他们顶着木棚往揽江城前进。
莫非是想以木棚为盾牌,躲避樾军的箭矢?林枢想,木材浸水应该是为了防备火箭吧?可是用这法子,如何扰乱樾军?他委实猜不透辣仙姑的计划。或许这女人也是浪得虚名之辈吧——方才不是连她自己都承认,打仗就是撞大运吗?说什么有骗得樾军分散兵力的妙计,也只不过是碰运气而已。
他不想和杀鹿帮为伍,但一时也没有去处,就尾随着辣仙姑、猴老三个另外几个留守的帮众,在山坡上立着,眺望揽江城的动静。
果然,当邱震霆率领的木棚子阵一出现,城楼上的樾军立刻戒备了起来。箭矢如雨而下,顷刻把那排在前面的五顶木棚射得好像刺猬一般。可是,这丝毫不能阻止杀鹿帮众人继续前进。樾军即换了火箭上来,然而火箭射到了浸水的木材上很快就熄灭了,只剩一缕青烟。樾军见状,有些着慌,忙向刘子飞请示。刘子飞上城来看了,吩咐士兵们继续放箭——只要箭矢不停,杀鹿帮中人无法从木棚下探头还击,对樾军便没有威胁。于是,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杀鹿帮被越军的羽箭压制得动弹不得,二十顶木棚扎满了利箭。不过,樾军不停射击,二十多名弓箭手射出近千支箭,一时间来不及补给,再加上弓箭手毕竟不是铁打的,这样一箭接一箭不停发射,双臂酸麻,沉重如铅。故此,樾军的攻势渐渐慢了下来。相反,木棚下面的杀鹿帮众人以逸待劳。从木棚的缝隙里看到敌人的羽箭变得疏落了,便迅速探身还击。除却邱震霆、管不着等人身怀绝技之外,余人也都是在山中打猎的好手,不需要借助强弩,哪怕是用弹弓,也可以一打一个准。有些使用袖箭的,杀伤力就更强了。只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有数名樾国弓箭手被击中,摔下城墙来。林枢望见,不由暗暗赞叹杀鹿帮技艺高超。
但城楼上的樾军士兵毕竟居高临下。吃亏之后,又打起精神来向城下放箭。一蓬箭雨扑下,又把杀鹿帮的人逼回棚子下面去了。不过,他们似乎也发现这样没头没脑的乱射一气并不是长远之计。羽箭的并不及先前那么密集,只保持着刚好能压制杀鹿帮而已。
便是这样,大约也不能维持多久吧,林枢想,樾军被围困于此,无论是粮草还是兵器都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刘子飞和罗满都不是草包,必定会寻其他的法子。
且想着的时候,他远远望见刘子飞又上了城楼,不知是瞭望,还是在吩咐,但只打了一个转儿,又下城去了。再过不久,两个士兵夹着白羽音上来,吊在城楼上。朝下面哇哇喊话。虽距离甚远,并听不见,但估计就是要杀鹿帮的人停止进攻,否则白羽音就没命了。
可杀鹿帮却并不在乎,趁着这喊话的间隙,又朝城上射了几箭,撂倒了三名士兵,还有一箭几乎贴着刘子飞的太阳穴飞了过去。要不是旁边有个士兵将他推开,就已经成了箭下亡魂。城上樾军恼火起来,放箭还击。杀鹿帮的人也不甘示弱,只要觑着空子,就朝城上射击。看起来是真的不顾白羽音的死活了。
林枢望见小郡主悬在那片箭雨之中,犹如一个活靶子,随时可能被射穿——饶是方才辣仙姑说了许多憎恶权贵的话,林枢可没以为她是当真的。如今看到小郡主命在旦夕,才为她捏了把汗。辣仙姑就在离开他不远的地方。不禁皱眉投去疑惑的一瞥:莫非这女土匪真的如此心狠手辣么?虽然权贵和土匪势不两立,但那毕竟是一条人命!
责备的念头一起,他忽又觉得自己太过虚伪——这时候又搬出“一条人命”这种论调来?自己为了国仇家恨,岂不是早就把祖师的教训抛到九霄云外了吗?此刻杀鹿帮中人为达目的,当然也应该不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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