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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酒呢?”小莫道,“这酒的味道可实在不敢恭维。”
玉旈云笑笑:“你是喝惯了楚国的酒吧?西疆苦寒之地,酒的味道一向如此。只要能解忧消愁,其实味道半点也不重要。”
解忧消愁?听她话中别有深意,小莫和乌昙都想追问她有何忧愁。不过见她目光如炬,盯着珠帘外面,便都顺着她的眼光瞧了出去——对面的雅座里坐着几个膀阔腰圆的健硕男子。小莫紧张起来:“王爷,这几个人看起来不是寻常百姓——他们不会是岑远派来监视的吧?”
玉旈云瞥了他一眼:“你怎么变得好像惊弓之鸟?这几个人比我们先来,怎可能是岑远派来跟踪监视的?我是看到他们进来,才跟着进来的。”
“这几位有何可疑?”乌昙问。
“当然可疑啦!”小莫道,“瞧这身形就是习武之人。但看他们衣着整齐,举止也一丝不苟,应该不是江湖人物也不会是护院镖师,那多半就是驻扎在西北的军士。王爷,我说的没错吧?”
玉旈云点点头:“方才在街上,我看他们走路昂首挺胸步调一致,虽然样貌身材各有不同,但神情却好像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这就是岑家军的招牌。哪怕是我的部众,我也没本事将他们都训练成这样。”
“都训练成这样有什么好?”小莫笑道,“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那还怎么潜入敌营窃取机密?”
“你这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么?”玉旈云瞥了他一眼,“一支军队大部分的人还是要军容整洁威武雄壮。这样,一站出来已经让敌人心虚三分。都像你这个样子,那是一群兵油子——我记得从前你还没有这么油嘴滑舌没大没小。莫非是在程亦风身边久了,被他纵容成这样?程亦风调教出来的楚军不晓得是不是都像你这样。”
“程大人自己不带兵,不过对任何手下人都是十分纵容的,这话倒是没错。”小莫笑,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王爷,你说岑老将军的部下都训练有素,这大白天的道酒肆里来买醉,又算是什么?”
玉旈云微微一笑:“这话你才终于说到了点子上。岑老将军治军甚严——他虽然和我没有什么私交,但我对他很是敬重。我在军中的那些规矩有不少也是跟他学的。只不过有些规矩,他岑家军里比我还严。比方说饮酒这一条,按说我的部下只要是不当值,不在军营里,管你白天黑夜,饮多少都无所谓。岑老将军却教训部下说,武将要有武将的模样,不可给大樾国的军人丢脸,更不可丢了岑家军的脸。所以他的部下不论当值与否,都要站如松坐如钟,举止一丝不苟。为免他们醉后事态,岑家军上下禁酒。从参军到告老还乡,除非天子犒赏,否则滴酒不沾。眼下这几人居然大白天犯禁,必然是疑难之事,不是要借酒壮胆,就是要借酒浇愁了。”
“要知道还不容易!”小莫向乌昙笑笑,“乌帮主,劳烦你过去听听他们说什么。”
乌昙本来不好奇,但见玉旈云并未反对小莫的提议,就站起身走到雅座的门口。虽然酒肆里甚是吵闹,对面的雅座又离开他们有两丈多远,但以乌昙的内功修为,还是可以将几名军官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一人道:“不知刘将军南征之战打得如何了。揽江冷千山、镇海向垂杨,不过就是两个草包废物。刘将军左右开弓,一定让他们落荒而逃。”
另一个道:“要说草包,我看咱们对面那个鲁崇明更加窝囊。终日龟缩在城里。重阳节的时候,那个谁不是偷偷跑去他城下放了几个花炮?我看他吓得都要尿裤子了!”
第三个也附和:“不错。鲁崇明要不是草包,也不会派他来这里驻守。那地方鸟不拉屎的,咱们就打过去也没什么意思。不然早就过河去灭了他。如今他也晓得咱们不屑过河,倒是省了力气,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不过……”第一个沉吟,“按你这说法,皇上把咱们岑家军派来西疆,对着河对岸那些根本不值得去攻占的土地,莫非也是觉得咱们是草包吗?”
这样一说,几人都沉默了。继而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乌昙多听了片刻,就向玉旈云汇报:“不过是发牢骚而已。好像是觉得自己驻守在此大材小用了。”
“果真?”玉旈云催他,“你且说仔细些!”
乌昙唯有把方才那几人的对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回。玉旈云即露出满意之色:“皇上让岑老将军来此,是想让他颐养天年。又让岑远也留在西疆,是顾念他身体残疾。不过岑家军其他骁勇善战等着建功立业的将士,就这样困守西疆蹉跎岁月。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大好前途成为泡影,岂能甘心?不过他们又对岑老将军忠心耿耿,不敢当面去抱怨。只有躲在这里借酒浇愁。”
“这种滋味我明白。”乌昙道,“好比我海龙帮的那些弟兄,做买卖的时候就说巴不得可以坐拥金山银山每天吃喝玩乐,但真的让他们每日喝酒赌钱,他们又觉得无趣,想赶快找个大船队干他一票。是闲不住的。”
“不错。”玉旈云点点头,又笑望了他一眼,“照这么说,真让你灭了蓬莱国,建了水晶宫,当了东海龙王,你也会觉得闷?到时你可怎么办?莫不是要出来打劫我大樾国的商船么?”
“不会。”乌昙答道,“到时我再去把伽倻国也灭了,然后再去南海,把什么婆罗门、暹罗,统统扫平——再不然,还有欧罗巴的红毛藩国。总有打不完的敌人,抢不完的地盘。”
“不错!不错!”玉旈云大笑。但却没有继续这个玩笑的话题,而是转向小莫,道:“岑家军的将领巴不得可以一战,你看我们此番来找岑老将军,应该旗开得胜马到功成吧?”
不待小莫回答,她已经站起了身:“走吧,再逛下去就要引起岑远的怀疑了。”
一行人便又离开了酒肆,在街上闲晃了一圈,去岑远方才提到的一间古刹里打了个转儿,才回到岑远的衙门。行至门口时,玉旈云回身看到远处有三五个行人似乎正偷偷望着自己,不免皱了皱眉头。乌昙就轻声道:“这几个人看来才是那位镇守使大人派来盯着咱们的。已经跟了几条街了。只不过见他们没想要靠近,我就没把他们怎样——要抓他们来问问吗?”
玉旈云轻蔑地冷笑了一声:“你都看出来他们是岑远派来的人,何必还抓他们来问?咱们这外面闲逛,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倒看看岑远能玩出什么花样。”说时,跨进了镇守使衙门去。
岑远果然对玉旈云一行在街上的行踪只字不提,只是准备了车轿将他们迎往自己的府邸。那边早已准备了接风宴,不仅酒席丰美,还有西疆歌舞助兴。海龙帮的帮众看得双眼发直。乌昙和小莫则是片刻也不放松警惕,唯恐岑远暗中使坏。玉旈云倒显得很是轻松,不仅招了几个妖艳美姬近前来斟酒,还笑嘻嘻对岑远道:“岑大人,这个阵仗让人很难相信你没有贪污呀!”
岑远竟然也可以笑着回答:“王爷明鉴。这些个歌姬舞娘有不少都是从前馘国富商巨贾达官贵人所豢养。如今她们的主子都无影无踪,她们也得混口饭吃。所以下官才勉为其难地养着她们。有时也让她们去军营里歌舞一番,算是慰劳将士们。”
“那还真是难为了你!”玉旈云道,“不过,让歌姬舞娘出入军营,令叔父能答应?”
“他老人家并不知道呢!”岑远笑,“王爷过几日见到他,可记得要提我保密。”
“呵!你胆子可真大!”玉旈云笑道,“本王可以不说。但你就不怕你叔父某天打猎来到此地,撞破你的好事?”
“多谢王爷提醒。”岑远道,“好在我这附近没有什么适合打猎的地方。王爷约叔父打猎,也千万不要到依阕关附近来才好。”
“哈!”玉旈云大笑,“就依你。但若是令叔父自己要来,我可拦不住。最多给你通风报信,让你先把这些美女藏起来!”
“下官感激不尽!”岑远端起酒杯,“先干为敬。”
就这样你来我往,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题,接风宴结束了。
玉旈云本来已十分疲倦,可是喝多了几杯,就觉得燥热得紧,要出门来散步。乌昙不放心,即随后扈从。二人趁着明净的月色走进岑远家的花园。
这里却没有什么风景可看。花木皆被白雪覆盖。虽有亭台楼阁,但却好像是莽莽雪原上孤零零一处一处的废墟一般。夏天或许别有一番情趣,但冬天只觉萧索无比。两人走了一阵,也渐渐感到无聊。乌昙就建议,不如还是回去吧,明日还要赶早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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