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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非攻没有什么话好说。无非也是惭愧自己未能守护好岑广,又牵连玉旈云在平北公府遇到刺客。全是官场上的客套话。玉旈云听着觉得无聊,待郢城府的衙役来到,押走了那个幸存的刺客,就回行辕去了。但恐怕府衙里又有人玩花样,便让海龙帮的一个帮众偷偷跟去监视。
等她回到行辕,长夜已经过尽。包扎颈边的伤口,又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已十分疲累,原只打算靠在榻上小歇片刻,天明就去岑家军那里观看他们操练。谁知道,和小莫吩咐了几句,她便沉沉睡了过去,醒来时已是正午时分。
“你怎么不叫醒我?”她看乌昙在对面正襟危坐地守着,就嗔怪。
“王爷可没说要几时叫醒你。”乌昙道,“再说,现在大雪封山,王爷想要出门可没那么容易。岑家军那里今日应该是去不成了。”
“哦?”玉旈云推窗望望,果然,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庭院里的积雪也早已有半人多高,回廊的栏杆淹没不见,池塘里的假山也只露出尖尖一角而已。“好个西疆!这雪想是一夜都未停!要是再下一日,岂不是把房子也给埋了?”
“所以我才说,王爷无论是想要出门,还是想要传唤什么人来,都没可能。”乌昙道,“不如趁此机会,休息一日也是好的。”
“那可不见得!”玉旈云笑道,“你看,他们不是在那里铲雪吗?”
乌昙顺她所指一望,果然见到那几个工兵营的制图兵丁在清理回廊上的积雪。然而不远处的亭子里,海龙帮的海盗们则围炉饮酒,划拳行令好不热闹。
“就他们几个这样铲,铲到什么时候?”乌昙道,“就算在这行辕里清扫出来一条路,到了外面,还是没路可走的。”
“那要看看才知道了。”玉旈云披上大氅,“走咱们瞧瞧去!”
乌昙随着她来到外面。众海盗见了,都邀他们同去饮酒。乌昙虽然觉得士兵铲雪只不过是杯水车薪,还是斥责手下道:“就不能做点儿正事?”
海盗们咋咋呼呼,说下雪天喝酒吃肉才是正经事。不过只怕雪下得这么大,外面的店铺都不开门,行辕里的酒如果喝完了,大伙儿的瘾头还未消,那就大大的扫兴。
“哈!”玉旈云笑道,“这话倒也不错!待我去瞧瞧,要是大街上真的没一间商铺开门,我就把郢城府尹的脑袋砍了!再去皇上面前参岑广和曹非攻一本。”
众海盗以为她开玩笑,都嘻嘻哈哈跟着来看。谁料一打开行辕的大门,就全傻了眼——门前已经被铲出一条三处阔的道路来,积雪被推到路两边,形成一人高的雪墙。再眺望街道的尽头,商户都开门营业,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全然看不出大雪带来任何不便。海盗们都惊诧不已:“这……这雪是什么人铲的?”
“首先要个人自扫门前雪。”玉旈云道,“我大樾国地处北方有此风俗,若是自家门口不清扫干净,会被人耻笑——有些郡县的地方官为了教化百姓还设了一项‘积雪税’,大雪过后便有衙役四处巡视,见谁家不扫雪,就当场丈量需要清扫的尺寸,按每方尺收取积雪税。你们看看我这行辕门口,也有不少该咱自己清扫的。不晓得一会儿郢城府的衙役会不会来找我收钱。”
“啊,还有这等苛捐杂税?”海盗们哇哇大叫,“要是狗官胆敢来找咱们收,打得他满地找牙!”
玉旈云摇头轻笑:“若是百姓个个都像你们,那就是刁民了。未见过满城刁民,那个城池还能井井有条的。你们看这郢城,若是大伙儿都不把自家门口的雪铲干净,这大冬天的,再多下几天雪,岂不是整座城池都要瘫痪了么?”
海盗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点儿不好意思。
“那这大街上的雪又是什么人清扫的?”乌昙问。
“官府衙役和地方驻军。”玉旈云道。
“官兵还干这个?”海盗们吃惊。
“不然你们以为官兵不抓盗匪、不打仗的时候都在做什么?”玉旈云道,“每日除了操练,也要牧马、喂猪喂鸡、种粮种菜。如遇天灾,无论是抗旱还是治水,光发动民夫怎么足够?之前在甘州,曹非攻当宣抚使的那会儿,就是刘子飞带兵赈灾。东海三省遇到风灾海啸,也都是罗满带人在救灾呢。岑家军既驻扎在此,铲雪是天经地义的事。”
“难怪王爷说雪没铲就要砍了府尹的脑袋,还要去皇帝面前参奏平北公。”海盗们明白了过来。又想起在依阕关的时候,虽然也是白雪纷飞,但并未被积雪困在室内,可见那边在岑远的治下也依然维持着官兵铲雪的习惯。
“你们也快把我门前扫干净吧!”玉旈云道,“须知,你们现在都不再是盗匪,而是我的亲兵。我可不想别人说我管教无方。”
“这点儿小事!”海盗们都捋起袖子。
正要回去找铁锹笤帚等物,忽然看到几个平北公府的下人扛着扫把、木铲朝这边跑了过来。而他们后面一青布小轿,两个轿夫哼哧哼哧跑得飞快。轿帘儿揭起来,里面坐着曹非攻。
“王爷,下官来迟了,还望恕罪。”曹非攻在门前给玉旈云行大礼。
“曹大人何出此言?”玉旈云让他起身,“平北公今日身子如何?”
“承蒙王爷挂虑,舅父他老人家今日还算稳定,早晨还醒来过一次,现在又睡了。”曹非攻回答,又吩咐那些跟他来的下人们:“还不赶紧将别苑的雪扫干净?难道要内亲王动手不成?”
“哈哈哈哈哈!”玉旈云仰天大笑,“这点小事要是我的手下还办不妥,岂不是要被人笑死?平北公府昨夜遭了火灾,须得善后。且那么大的府邸,岂不是有好些雪需要清扫?不必派人来我这里了。”
“王爷是客,岂有让客人打扫的道理?”曹非攻垂首道,“一清早下官阖府就开始清除平北公府的积雪,扫除完毕就上别苑来了——怎么说这都是皇上赐给平北公的,即便王爷不来做客,下官还是要清扫干净。”
玉旈云看到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就别扭,也懒的跟他罗嗦,便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曹大人了。本王昨日和钱把总他们约好,今日去看操练,这就出门去了。”
“王爷要看岑家军操练?”曹非攻皱了皱眉头,“只怕他们也都出门扫雪了,还未回到营地呢!”
“那也不打紧,本王去军营里耍耍。”玉旈云道,“都是当初一起征服馘国的同袍,昨日狩猎大会被贼人搅局,没能叙旧,本王十分惦记他们。”
“可是王爷……”曹非攻阻止,“若是他们都在外面清扫积雪,王爷去到军营里也没有接待之人,只怕不太方便。不如等过几日天放晴了,让他们好生准备了,再迎王爷去小坐?”
“曹大人这是何意?”玉旈云掩饰不知语气中的恼火,“莫非我去见见昔日同袍,还得经过你曹大人的同意不可?”下一句话,她本想说“莫非你以为你今日已经成为岑家军的领袖”——但此话未免太过呛人,她暂时还不想和曹非攻撕破脸,所以忍住不说,只冷着脸。
“王爷误会下官的意思了。”曹非攻不卑不亢,“下官是说,现在城中有反贼意图不轨,王爷若出门去,须得加强护卫。岑家军的营地并不在城中闹市,周围相当空阔荒凉。若他们都不在营中,王爷只带这几名护卫,只怕复兴会的反贼听到消息,乘机对王爷不利。不是下官等害怕担罪责,实在王爷千金之躯,贵重无比,若是让反贼所伤,那……”
“好了,好了!”玉旈云不想听他再罗嗦,“昨日那些刺客已经确定是复兴会的人吗?”
“昨日拾获三件镌刻‘复兴’字样的兵器。”曹非攻道,“被王爷所擒获的那名刺客也招认是复兴会中人。但问他同党何在,窝点何处,他却只字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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