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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一只耳,的确是容易认!”那两个汉子也笑。其中一人对袁哲霏道:“袁公子,你想活命,就要机灵点儿。那房里又好几个人,你去瞧瞧认得不认得。要是敢发出半点儿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人,爷爷们就拧掉你的脑袋。明白?”
袁哲霏拼命点头,举步想要往屋子跟前走,被那短夹袄汉子一把拎住:“嗐,竟有这么笨的人!跟爷爷来!”说着,飞身一纵,将他提到了后窗下——那儿的窗户纸已经被捅了一个窟窿。袁哲霏战战兢兢把眼凑上去瞧,一股炭火的热气从窟窿里扑面而来,见房内围圈坐着好些人。背对自己的是个老者,花白头发,清瘦。他左边一人也上了年级,瞧见些许侧脸,但认不出来。右边好像有人,可是窟窿只有那么小,袁哲霏又一动不敢动,因此瞧不确切。正对面坐的两个人,他却一看就吃了一惊——不就是林飞卿和徐亿尧吗?再看他们两旁,左面三个、右面三个,全是今早一起去玉旒云别墅赴宴的伙伴。此刻个个面色严肃,好像变了个似的。
怎么我被抓做阶下囚,他们却被抓到这房内?
心中正犯嘀咕,见背对自己得那老者站起身来,在房内踱了一个来回。这些便可看见他的面目了——这不是林飞卿的父亲顺义伯吗?他也被抓来了?
“林兄,你坐下吧!”发话的是之前坐在顺义伯左边的老者。他让人坐下,自己却站起了身。袁哲霏便也瞧见其面目了。不是旁人,正是徐亿尧的父亲,叫做徐松涛——他从前可是馘国的大将军,如今虽赋闲在家,仍然不减当年的魁梧。徐亿尧还经常抱怨说老爹出动军棍教训他这个不孝子——徐老将军也和儿子一起被抓来了?他好不讶异。
“我哪儿能坐得住?”顺义伯道,“淳妃娘娘怎么还不来?她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否则玉玺怎么会落在樾寇的手中?”
淳妃娘娘?袁哲霏莫名其妙。
“你坐不住走来走去又能如何?”这次发话的竟然是个女人。袁哲霏惊异不已,壮着胆子挪动身体,拼命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正是之前顺义伯座位的右边坐着的人,乃是给四十多岁浓妆艳抹的妇人——这不是百媚阁的鸨母吗?他愕然——虽然自己光顾青楼并不多,但是百媚阁、芳菲园和牡丹馆是近两年才崛起于郢城花街的新妓院,而且,从鸨母到姑娘,个个貌美如花才艺非凡。百媚阁的鸨母一双凤眼闻名花街,眼角还有一颗媚死人不偿命的美人痣,袁哲霏怎么也不会认错。
怎么他们和百媚阁的鸨母一同被抓?难道方才顺义伯或者徐大将军在百媚阁吃酒?
心中一团疑问。
“都看清了吗?”短夹袄汉子在他耳边轻声问。
大差不离吧,袁哲霏就点点头。那汉子即将他的后领一提,“嗖”地跃上合抱巨柏。树枝颤抖,掉下好些雪来,发出“扑簌簌”的声音。
“谁?”房内的人推开了窗,但什么也没看见。短夹袄汉子已经提着袁哲霏,在柏树枝上借力,跳出跨院的墙去。另外两个汉子也在墙外等着呢。见到他们,即问:“都认出来了?”
短夹袄汉子点头:“你们继续在此处监视,我带这蠢货回去复命!”说着,又提起袁哲霏“嗖嗖”疾纵。不多一会儿功夫,已经出了这大宅院,奔过一片小树林,有匹马拴在那里,短夹袄汉子将袁哲霏像一口袋货物似的往马背上一搭,自己飞跃上马,一扬鞭,疾驰而去。
这一路奔驰,袁哲霏可差点儿连五脏六腑都被颠出来了。马匹终于停下的时候,他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着。可还没喘口气,又被短夹袄汉子提起来一通狂奔,越过了几道围墙,又奔过几条屋脊,他已经完全没精力张眼看身边的事物,只听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好一会儿,才“砰”地一下被丢在了地上。虽然脊背摔得生疼,他终于可以喘上气来,不由躺在那里狠狠吸了几口气,才“哎哟”叫起疼来。
“放肆!”身边响起一声厉喝。他的左腰也被狠狠踢了一下,疼得他像垂死挣扎得鱼一样弹了起来,又摔回地上。而这时,看清眼前的人了——就在他的正对面的软榻上,玉旒云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歪坐着,乌昙和小莫一左一右护卫在旁。袁哲霏登时吓清醒了,急忙翻身跪好:“王……王爷……您……您身子没事了?”
“你是不是很希望我有事?”玉旒云冷笑,又问带他来那短夹袄汉子:“大口鱼,你是负责盯他的吗?看到他跟什么人接头了吗?”
短夹袄汉子便是海盗大口鱼,上前行了个礼,回话道:“王爷,这草包没跟人接头。离开别墅不多远路,他就被人劫了。我不晓得劫他的是谁,一路跟着。到了城北鱼肠胡同,见他被带进一座大宅子里。还有好些公子哥儿都被关在那的地牢里!”
“哦?”玉旒云挑了挑眉毛,“都是些什么人?”
“小人不认识,应该就是平日跟这草包一起花天酒地的那群人。”大口鱼回答,又踢了袁哲霏一脚:“是不是?”
“是……是……”袁哲霏不敢撒谎,但玉旒云和大口鱼的对话实在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忍不住问道:“那地牢……不是王爷设的?”
“我为何要设地牢?”玉旒云斜睨他。
“那个……”袁哲霏岂敢当面说什么肃清遗民?只嗫嚅道:“在下……在下听到些传言……”
“是说我要肃清馘国遗民,以铲除复兴会?”玉旒云笑道,“听说昨天你们都在红杏酒楼里议论这事,所以好些人今日都不敢来赴宴了——还有连夜逃走的?”
“是,是。”袁哲霏悔不当初——玉旒云果然什么都知道。“那些人……现在都在地牢里呢……求王爷饶命。”
“都在地牢里?”玉旒云略略惊讶。
“啊,也不是都在……”袁哲霏急忙修正,“还有林飞卿、徐亿尧他们几个……”即报出了一串名字:“他们都在一间厢房里坐着。”
什么鬼话?玉旒云皱眉。乌昙便呵斥大口鱼:“这脓包讲话莫名其妙,难道王爷听得懂?大口鱼你还不赶紧说个明白!姓林的和姓徐的是谁负责盯梢的?怎么跑去厢房里坐?你独独把这个脓包带回来又是为什么?”
“老大,就是因为事情太古怪太凑巧!”大口鱼,“弟兄们也不知那边是什么个状况,所以才先回来跟王爷报告——”
原来,玉旒云当日决定要在郢城的诸位公子中分辨出忠奸。其计划,便是邀诸位公子游园赏花,然后以馘国玉玺为诱饵——复兴会中人见到已经被自己抢走的玉玺会必然会有所行动,而真正的纨绔子弟最多只是议论一番而已。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昨日小莫却收到消息,说郢城的公子哥儿中盛传内亲王设鸿门宴,个个犹如惊弓之鸟,打算连夜出逃。她这计策眼看就要无从施展。但是帖子已经发出去了,犹如箭在弦上,不能不发。今日还是照常宴客。没想到仍旧有十数人赴宴。于是依计而行,在花园里演了一出井中藏宝的戏,接着诈病送客,派出海龙帮的诸海盗跟踪,看看诸位赴宴的公子有何举动。
大口鱼负责盯袁哲霏。再也没有想到会半途被人劫走。一路跟到鱼肠胡同的大宅,见到地牢里一群呼天抢地的公子哥儿,就更加惊讶了。他心知,哪怕是不要命的匪徒,也不会一次绑架这么多人来敲诈勒索,这只怕跟西疆的乱局有关。有心查探宅院的玄机,不过掂量自己的本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因而打算先回去向玉旒云报告。不过,才要离开,却忽然见到来路上又出现了车马——还不是一队人,是接二连三过去了好几批。可不正是不久前才从玉旒云的别墅离开的诸位贵公子的车轿吗?他疑心这些人也和袁哲霏一样,是半途被绑来的。可是那些车轿都没有在大宅停下,而是分别停在鱼肠胡同不同的房舍门口。诸位公子也没有一个被上了绑的,都各自从车上走下来。有的踱着方步,有的先走进了街边的一座小院。但是约莫一炷□□夫,他们一个接一个,都进了那大宅的门。负责盯梢这些人的海盗也一个接一个的现身。彼此打了照面,惊讶之余心中都有些兴奋:“这地方大概就是复兴会的巢穴了!”
他们仗着人多有照应,就跟踪各位公子到宅院里,一直去到东跨院。捅破了窗户往房里看,见还有三个陌生的人,应该就是同党。
海盗们想,这些反贼在此密谋,或许一会儿又各自去别处。他们只是奉命监视,不能出手抓人,也没有足够的人手一一盯梢。最好就是可以辨别处这些反贼姓甚名谁,便不怕他们又隐入市井之中。大伙儿一合计——遗民之中的权贵,只有遗民才认得。既然有许多旁的遗民贵公子被关押于此,不如抓一个来认人。反正会被反贼关押的,应该就不是反贼的同伙。于是,让大口鱼去抓个能帮忙辨认身份的人来。大口鱼也不认得旁人,就把袁哲霏揪了出来。
简短地向玉旒云汇报了自己和弟兄们盯梢的经历,大口鱼又踢了袁哲霏一脚:“你还不快讲给王爷听——东跨院的厢房里都有哪些人——”
“是,是……”袁哲霏满腹稻草,并听不太明白大口鱼说的经过,只是怕又要挨打,所以赶忙把自己所看到的说了——顺义伯、徐大将军,还有百媚阁的鸨母。生怕交代得不够彻底,连他们的对话也一字不漏地重复了。
玉旒云听着,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也越来越冷。“他们说,在等淳妃娘娘?”
“是……”袁哲霏道,“这里哪儿有什么淳妃?”
玉旒云不理他,只对大口鱼道:“你为了认人而把袁公子带出来,的确是一个办法。但是不见了袁公子,那边会怎么想?”
大口鱼一愣,抓了抓后脑勺:“这个……要不我再把他送回去?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你送回去,他还不把这几个时辰之中的所见所闻都说出来?”玉旒云把玩着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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