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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会有如此提议,郭罡也早就料到。梁建琛自然也学过应对的话语:“不可!这要求太过无理!并非我梁某人胆小,只是我身为前方主将,抛下部众与尔等盗匪深入山谷,委实不妥。万一你们诓骗于我,我的性命无所谓,这些部众岂不是也要陷入险境?而内亲王自然也救不出来——你们当我是傻子么?我看倒不如你们将内亲王请出来——我只有三百人马,总不能就这样硬从你们手中抢人。”
“呸!什么三百人马!”邱震霆吼道,“你以为咱们不晓得?你一定事先在这附近埋伏了不少人。咱们带了玉旈云出来,还不当场被你们抢了去?”
你们才是在附近埋伏了许多兵马呢!梁建琛想,嘴上却继续按照郭罡教的说下去:“那你们说要如何?总得让我眼见为实。”
杀鹿帮诸人都望望公孙天成,显然是要老先生拿个主意。公孙天成就拈了拈胡须,道:“梁副将称吾等为盗匪,实在大为不妥。杀鹿帮的诸位英雄都是朝廷命官,崔女侠也是诰封的命妇。先老朽去往揽江大营,石将军虽然对老朽十分不客气,但还是秉承‘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之道义,让老朽平安离去。梁副将如果跟着咱们到青蛇沟里去,咱们自然也会礼尚往来,不伤你分毫。你的顾虑,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梁建琛不应话。郭罡交代过,切不可跟着楚军回到青蛇沟内,否则火油爆炸起来,他也跟着粉身碎骨。
“梁副将说自己乃是前线主帅,不可贸然丢开部下,这也十分有理。”公孙天成道,“咱们若是非要你独自进入青蛇沟,也的确强人所难。不然你另派一个信得过的人替你跟咱们走一趟,如何?”
这种提议当然也在郭罡的意料之中。梁建琛就指着那细作道:“甚好,你去。”又装模作样交待一番——按照郭罡的猜想,这应该正中公孙天成下怀,可以招回自己人,以免在楚军进攻之后让他遭受池鱼之灾。而在樾军,这也是求之不得的,正好可以利用火油将这个细作一并除掉。
却不想公孙天成大摇其头:“不,此人不过是个普通小卒,还未够分量。若要说服石梦泉和罗满,得有一个在他们面前说得上话的人——譬如,玉旈云的军师郭罡,那就再合适不过了。”
这可在梁建琛的预计之外,不由怔了怔,道:“郭……郭先生?他人还在揽江,一时怎么请得过来?”
公孙天成轻轻一笑:“梁副将,你我同在青蛇沟,互相窥探也有一段时日了。你日日派人查访咱们的下落,难道咱们就不会派人去探探你们的虚实吗?老朽已经知道了,郭先生三天之前就来到了青蛇沟,你怎么说他在揽江呢?”
梁建琛听言,冷汗不由涔涔而下,暗想,公孙天成既然知道郭罡来到我的营中,是否也洞悉了郭罡的计谋?啊呀,那我们今日岂不是会无功而返?楚军又会否有了新的布署,趁着我只带了三百人,就将我们扑杀于此?越想越心惊,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是要让郭罡现身于公孙天成周旋,还是自己硬撑下去。
正没摆布,公孙天成又接着道:“我如此提议,也是为了梁副将好——你应该晓得玉旈云的脾气,是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愿意撤军。你们这些做部下的,虽然心里为她担忧,但无论是谁做出决定要以撤军来换回她的性命,只怕日后她知道了,就会大为光火,那你们难免会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吃不了兜着走。这郭罡是她的亲信军师,又有三寸不烂之舌。若是让郭罡前来,一则见面之后,可以令石梦泉和罗满信服,二则可以劝劝玉旈云,让她保命要紧,自愿撤军。这岂不是一举两得吗?所以,我劝梁副将,不如回营地去和郭罡说说老朽的提议,我们约定明日再见,如何?”
咦?这样看来,公孙天成是不知道郭罡已经偷偷跟在队伍之中?梁建琛的心中一喜。且正在这个时候,有个士兵附在他耳边悄悄道:“敌人已经上钩了!”这士兵乃是先前派出去侦查的,就等着确定向垂杨的部队来到火油的包围之内。梁建琛怎不大喜过望:看来敌人完全没有看出他们的计划!是他们撤退的时候了!还偏巧这时候公孙天成打发他回去找郭罡——本来郭罡也设计让他们全身而退的方案,但是诸多周旋,可不比眼前这样大摇大摆。这还不是老天相助?
他心中的兴奋几乎按奈不下——今天一举将向垂杨、杀鹿帮和崔抱月歼灭于此,这个功劳比罗满拿下揽江、石梦泉夺得镇海,也不相上下了!于是答复公孙天成:“好吧,既然你们执意要郭先生出面,我也只能回去请他。约定明日午时在此重会——请你们务必照顾好内亲王。”
公孙天成笑着拱拱手:“你放心。活着的玉旈云是我们的筹码,死了的玉旈云对我们一点儿用处也没有。明日再见!”
梁建琛也拱手作别,命令队伍调头回去。虽然他很想策马飞奔,立刻逃出火油的包围圈再看看敌人怎样被炸上天。但他还是忍住了,让士兵保持队形,且注意防范敌人偷袭,有序地从原路撤退。尽量让行动看起来真像是从敌人的包围圈中谨慎离开,以免楚人瞧出破绽。
如此,一直走出了一里地,他才吩咐大家加快步伐,同时也让人去点燃引线发动机关,引爆青蛇沟的火油。
可这时候,前面的队伍忽然停下了。问士兵何事,答曰,是郭罡的命令。梁建琛心中奇怪,即策马来到最前面。见郭罡已经从马车里下来了,劈头就问:“大人,怎么撤退的方式和咱们先前计划的不一样?”
“那是因为楚人正好有个提议。”梁建琛就将方才的事都说给郭罡听了,“先生在队伍的最末,未曾听到——先公孙天成说他知道先生已经来到青蛇沟时,我还以为坏事了呢。原来虚惊一场。”
郭罡的眉头皱了起来,面色变得凝重。
“郭先生,有何不妥吗?”梁建琛立时也觉得有些心虚。
“但愿没有什么不妥。”郭罡道,“不过,若真有变数,此刻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咱们也只能先按计行事,之后再看看需要有何其他的应对。”
“我瞧着楚人也玩不出什么旁的花样来。”梁建琛说道,“只要火油爆炸,整个青蛇沟都被夷为平地,他们难道还能飞天遁地?点火!”
一声令下,弓箭手就瞄准预设的机关射出火箭去。他们都是军中百发百中的神射手,虽然那机关是设在十几丈开外几根孤零零竖起石柱上,还是立刻被点燃了。这之后,大约还有一炷香的功夫,火油就会爆炸。梁建琛自然吩咐大家全速撤退。
可是也就在此刻,忽然见到青蛇沟方向升起一枚绿色的烟花。虽然这是正午时分,但诡谲的青绿色还是十分醒目。楚军在给什么人发信号?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还是撤离要紧!梁建琛于是率领部下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向前奔。要利用这一炷香的功夫,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也不知奔出了几里地,一炷香的时间差不多到了。更加不敢停歇,但难免一边撤,一边竖起耳朵听背后,等待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可是,他们又跑了半柱香的功夫,青蛇沟那边还是一点动静也无。大家的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难道是机关失灵?还是火油在运送的途中湿了水、漏了气,或者遭遇了什么其他的变化,以至于不能爆炸了?大家的脚步也都渐渐慢了下来,最终,都站定了,回头眺望。青蛇沟的峭壁在天幕下静静地耸立。
“郭先生,你看,这……”梁建琛既失望又不安,“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
“不。”郭罡摇头,“谁也不知道青蛇沟那边是什么情况。贸然回去,非但于事无补,还会将自己推入险境,我们还是……”
话还未说完。忽然远处传来闷雷一般的巨响,接着,他们脚下的地面也微微震动起来。梁建琛等将校们的坐骑受了惊,悲鸣踢踏。有几匹甚至把骑手摔下了马。为免马匹乱窜,再踢伤人,士兵们赶紧扑上去,拉住了马缰绳,几人合力,才将这些畜生制。稳住局面,定定神,大伙再望青蛇沟那边,只见白烟滚滚,峭壁似乎塌了半边。不由欢呼雀跃起来:“你奶奶的,还以为炸不了,原来是咱们算错了时间!”
“这可好!”梁建琛当然也松了一口气,“虽然是炸迟了,但是楚国蟊贼应该还都在青蛇沟附近,这也足够将他们送上西天了!”
“但愿如此。”郭罡的面色仍是十分阴沉,“还是先赶回去与大队人马会合,稍后再确定青蛇沟的情况。”
士兵们都兴奋难耐,连被马踢伤的都忘记了疼痛,又整顿队伍往回走——因梁建琛担心营地也会受到爆炸的震荡,先已让大队人马向南撤离重新扎营等待。众人此时也便折往南方。一路上,兵士们都嘻嘻哈哈地猜测青蛇沟楚军的惨状,定然是血肉模糊,无法辨别,恨不得立刻就去亲眼瞧一瞧——最好将他们的残骸拿来包肉包子,吃下肚来解恨。本来樾军行军,军纪严明,不可喧哗吵闹。但梁建琛觉得自己此番率兵前来已经窝囊了太久,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应该庆祝一番,是以并不约束士兵,由得他们粗言秽语。
如此又行了十数里地,就快要接近新的营地了。大伙儿正欢声笑语,猛地又传来“轰隆”震耳欲聋的巨响。这一次,可比先前还要猛烈,真真地动山摇。大伙儿不仅又被摇晃得摔倒在地,两耳更是被震得嗡嗡轰鸣,好一阵子什么也听不见。过了差不多有一盏茶的光景才慢慢缓过劲来,摇着昏沉的脑袋互相望望,并咒骂道:“他娘的,敢情是咱们的机关没安置好,之前只炸了一处,这会儿其余的才爆炸。走这么远都被震倒,这火油果然威力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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