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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那些古人编的狐仙传奇。”玉旒云抽出怀里的手稿掂量着,“要不是有这个,还真以为刚才是做了一场梦。”
乌昙替她端近油灯照明,见那书册中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还有好些奇特的图画,不仅有圆圈方块,还有折线连接着十来个点儿,形成左一团右一团的诡异图案,看起来有点儿像是武学典籍的穴位经络图,但旁边都写着星宿的名称,当是星图无疑了。无念大师莫非就是用这些在预测天灾么?他想,这质测之学果然高深!
玉旒云显然也看不太明白,但还是流露出敬佩之色,前前后后翻了一回,赞叹道:“此等人才能为我所用,在铁山寺遭的这些罪也算没有白费了!”
能把寒毒治好才是最大的收获吧,乌昙想。
两人知道已经在此暗道中耽搁太久,外面的形势不知发展成了什么样,都不敢再停留,匆匆收好无念的手稿,便对照地图寻找下山的通路。不过,毕竟身处地下,即使有地图,要知道自己确切的方位却很困难。两人只能凭记忆推测,着实走了不少冤枉路,才终于走上了一条大约是下山的通道。那时油灯已经燃尽,只能摸黑前行。两人都暗想,若是走错了路,此时连地图都无法看,可就真麻烦了。所喜,在石壁的边上又发现了溪流,水流的方向和他们走的一致。按着“水往低处走”的道理,应该就是朝着山下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感觉周围有些微光,抬头看,竟然是头顶的石壁有一线裂痕。虽然从那里看到的天幕一片漆黑,但是分明有冷冷的白光透进来,想是雪光了。两人因而可以看清脚下的道路。玉旒云仰起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地,舒了一口气,倒没有发什么感慨,只是纯粹在黑暗中脚下一步一滑总怕摔倒,浑身每一根弦都绷紧,这时候才终于可以稍稍松弛。
但是一松弛,立刻就感到了疲累。虽然寒毒已经清除,毕竟缠绵病榻已久,又折腾了整日光景,连正经饭也没有吃上一顿,正是饥寒交迫疲倦难当。腿脚便不听使唤,膝盖一软,打了个踉跄,幸亏及时扶住了石壁,才没顺着湿滑的通道滚下去。
“你走不动了吗?”乌昙关切——本想提意背着她走,但是经过了几番恶斗、中毒和跋涉,他其实也疲累得狠。出去暗道之后,还不知有什么危险等着他们,不宜过度消耗体力。于是转而建议道:“就在这里歇歇吧。都已经这时候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玉旒云没有反对。两人找了一处稍干燥的石头坐了下来。玉旒云这时才注意到乌昙衣衫单薄,罩袍穿在自己身上呢。想要脱,却发觉罩袍下自己的衣服撕裂了,竟然到了不能蔽体的地步。
不知方才在无念的石室中发生了何事?算了,她不好意思问,也觉得没必要知道。只求事情能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就好。
乌昙的确冷得很,要用内力去抵抗刺骨得寒意,也额外消耗了他不少精力。但是坐在一片水雾般的白光中,让他感觉格外温暖——这雪光就好像星光。他心中念念多少回,回去海岛,回去清辉满天,并肩而行的那个夜晚,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竟实现了。
两人各怀心事,都没有说话。默默坐了一会儿,也许是外面放晴了,北风吹散了浮云,月光透了出来,地道里更加亮了,还隐隐有些红光闪现。起初二人以为只是眼花,但随着月色越来越明亮,那红光也越来越清晰,两人不约而同地四下里张望,发现红光来自石壁,他们身后靠着的那一面石壁虽然整体漆黑,但是却布满了好像红色花朵一般的斑点。凑上去细看,这些红斑是半透明的,能反射光线——难怪黑暗时不在意,月光照射就看了出来。
“这难道是水晶么?”乌昙打劫了许多商船,见过各种宝物,不由咂嘴道,“铁山寺竟然是一座水晶山?难怪这里的和尚不种地不化缘,却也不会饿死,还个个吃得膀阔腰圆,练了武功为非作歹!”
“为非作歹是不错,但你又知人家不种地、不化缘?”玉旒云端详着奇异的红色晶石。她在宫中没少见水晶,似眼前这种颜色的正是许多妃嫔命妇的心头至爱。但这些红晶石又小又分散,即使凿出来也不能做成首饰摆设,实属鸡肋。于是笑道:“和尚要是想靠这个卖钱,就是把整座山掏空挖塌了也赚不了几个子儿。不过这景观倒是罕见。好像黑暗里开出许多红花似的——啊,彼岸花,你见过么?”
乌昙摇摇头:“倒是听说过,师父说,是开在黄泉路上花——难道没有走上黄泉路的也能看见?”
“你我方才不是都走过黄泉路了吗?”玉旒云笑道,“好像也没看见嘛——我说的那个是石蒜花,西瑶人管它叫做彼岸花。西瑶太子段青锋还写了首歌,我记得是‘彼岸花,开彼岸。花莫见,叶莫见,到时为彼岸,过处即前生’。”
乌昙在诗文上全无造诣,但觉“到时为彼岸,过处即前生”这两句,仿佛很洒脱,可又让人汗毛直竖。玉、石二人西瑶结盟的经历,他在西行途中大略听了。知道段青锋是个有心机的人物。但是又觉得,既然是野心勃勃的一国太子,和这种阴森的诗句似乎不太相配——成天惦记着“前生”“彼岸”的人,还怎么和对手争个你死我活呢?他自己就从来只看“眼下”而已。
眼下,他只在乎身旁的人——她正望着石壁上的红花出神。
其实乌昙不知道,提到了西瑶,玉旒云就想起自己伐楚大计中的另外一个重要环节,便是出使西瑶的翼王。这位王爷虽然身怀武功,对自己的本领也颇有自信,但是并不打算冒险穿过楚国,而是选择走水路,从大青河入海,然后南下至天江入海口,再逆天江而上。这样虽然绕了一个大圈,却相对稳妥。他在江阳购入一艘大船,外表平平无奇,但内里却装饰得豪华万分,又找来些面目姣好的少男少女作为仆役,理由是:若非如此,西瑶人怎知他是货真价实的王爷?驾船的是海龙帮的几名帮众,先将他和玉旒云载出江阳,谎称回西京养病,之后,才分道扬镳。
那还是五月底的事。算起来,他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西瑶,不知见到了段青锋没有,又谈得如何呢?他也许会玩点儿花样,不过,拿下楚国,对他也是有利的,所以应该会竭力促成才对。至于他的性命,以后再取不迟,玉旒云摩挲着石壁上的红斑:那时自己还有命在吗?这都还是未知之数!只要撑到拿下凉城——只要撑到那时候!以后的事情,她也不想管了。
便又这么默默的在暗道里坐了一会儿,身体的疲乏丝毫不减,反而似乎越歇越累。她晓得人凭一口气,如果任由其松懈,便很难再紧张起来,就不容自己再休息下去,转头问乌昙,是否可以再前进。乌昙自然早就恢复了气力,且指着地图上一条长长的红线道:“我刚又研究了下,以我们走的距离来看,应当是在这条路上。的确是往山下没错了!”
玉旒云拿过去看看,果然如此。那道蜿蜒的红线旁边还用小字注了“佛光径”三个字,大约是铁山寺给这条布满奇异矿石的暗道取的名字。“这群和尚倒风雅!”她笑道,“我说是彼岸花,他们说是佛光,都是通往幽冥的道路——”她说道这里,忽然一拍脑袋:“唉,幸亏你比对一下地图,确认了道路。我竟忘了这事!这样浑浑噩噩的走下去,真走到了冥界可如何是好!”
“先前那么黑暗,怎么比对。”乌昙道,“不是走到此处才见到月光了么?但黑得太久,都忘了这茬儿。我方才还想,既然头顶上有空隙,不如从那里钻出去,在地面上走,容易辨别方位。抬头被雪光晃了眼,才想起现在看得见了,赶紧拿出地图来瞧瞧。”
“有时太专心做一件事,果然还是有弊病的。”玉旒云道,“我姐姐说我只晓得向前跑,看不见路上的绊脚石,也瞧不见路边的荆棘,所以要梦泉陪在我身边,帮我看清楚脚下——”
“石将军这不又把这任务交给我了么!”乌昙也笑,但稍稍有些失落。他只是暂时代替石梦泉而已啊。为她扫清障碍的,早有了其他人选。
正想着的时候,不意脚下忽然一空。他未及反应,人已急速下落,跟着“噗通”一声跌进水中。这莫非是贼秃的机关吗?他奋力踩水,才又浮了上来,四下里寻找玉旒云的下落,却听她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原来自己掉在一汪池水中,四面都是陡峭的石壁,仿佛一口巨大的水井,而玉旒云就趴在峭壁的边缘。还好,她没有掉下来!乌昙暗暗松了口气。
“哧——”玉旒云在上面笑了起来,指着手中的地图道,“你比对地图的时候没有看清楚吗?这里明明标了一个‘浴佛池’呀!”
“是,我是看到了。”乌昙不好意思——这区区水池还难不倒他,虽无借力之处,也轻轻一跃就回到了上面。“只是刚才顾着往前走,没有看脚下。”
“哈哈哈!”玉旒云这次大笑了起来,“幸亏我挂着看地图落在后面,不然岂不是跟你一起掉下去变成落汤鸡?梦泉托你帮我看清脚下障碍,可真是所托非人了。”
乌昙实在羞愧难当,正想随便找点儿什么笑话给自己解围,却忽然听到那浴佛池对面的通道里传来了人声。这是细微的对话声,离得还远,但他因为内功深厚,轻微的响动也能听见。急忙示意玉旒云别说话,又拉着她朝来路撤退,一直转过弯,才借着暗道拐角天然的屏障悄悄向浴佛池那边看。
没多一刻,果然对面的暗道里透出灯光,有几条人影钻了出来。打头的那个,显然也是光顾着看前面,未曾注意脚下,正东张西望着,就“噗通”掉下水去。
“□□奶奶的!”那人破口大骂,“怎么路当中有个水坑!”
上面的人拿灯笼照照,笑道:“我就说咱们不是从这条路来的,你非不信!等着——来,大家把裤腰带解了,拉他上来!”余人便也放下灯笼,解了腰带结在一处,将落水的同伴拽上来了。
这时几盏灯笼聚在一处,加上外面透进来的雪光,浴佛池对岸亮如白昼。玉旒云和乌昙便可以看清那来的一行人了。不由得心中狂喜——那不就是一同上山的海龙帮帮众和玉旒云几名亲随吗?而方才落水之人,正是海盗大口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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