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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厥的少羽立马被兄嫂接回了家,第二天便苏醒了过来。醒来之后第一反应便是往祭坛跑去,却被山猪并几个玩伴死死拦住。原来是山承泽下了命令,未免他悲怆过度导致不测,已经禁止他这段时间再上祭坛。
少羽心中凄切,整日茶饭不思,闷闷不乐。如此七日之后,山承泽才自清冷的祭坛上走了下来。人们惊异地现,原本一副少年模样的他,一头乌黑青丝竟然变成了灰白的颜色。
少羽张着小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山承泽形容憔悴,冲他恬然一笑。
“这才是为父该有的样子。”
他拜谢了闻讯赶来慰问的亲族,拉着少羽顺山道缓步上行。走了一段距离,山下的石屋与族人开始变得渺远起来。
“为父在比你稍大一点的时候,极为向往外面的世界,整日里魂不守舍,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这片天空。”山承泽悠悠说道。
“十五岁那年,为父悄悄跟着北上的商旅,走出了群峰之末,辗转到了咱们南疆的中枢落神城,机缘巧合之下加入了落神氏的军队,后来便随之转战四方。”
“羽儿,这外面的世界,远比为父平日描述的更精彩。那时候年轻气盛,意气风,几乎走遍了人族领所有土地。仅南疆之广阔便可达数万里方圆,更遑论其余四疆。为父也不与你说太多…”他低头看了一眼虽然年幼却已及胸高的少年,意味深长地道。
“若是机缘到了,你自然会去到这无比宽广的世界中。”
少羽勉强笑了笑,低声道:“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精彩,我只想在寨子里跟阿爷和爹爹你在一起…”想到山继祖,失落之情便怎么也挡不住,“如今阿爷也去了…”
见他如此孺慕,山承泽不禁心底一颤,温声安慰道:“阿爷他只是回到了本来的地方,咱们这些后辈应该高兴才是,切不可哭哭啼啼的,让族人们瞧不起。”
少羽抬起头,两眼闪着莹莹泪光,一抹坚毅之色逐渐浮现,终于还是没有哭出来。他抿着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山道虽长,却也终有尽头。两人很快便到了石屋前,望着紧闭的门扉,都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
此后整整半个月,少羽谢绝了所有玩伴的邀约,呆呆地坐在山继祖时常晒太阳的石凳上,时而泫然欲泣,时而破涕为笑。
山承泽为老父守了三月的孝,到了第二年开春除服。听说他要除服,生了一场大病的山虎不顾儿孙劝阻,毅然爬上山来,责问山承泽为何孝期如此之短。叔侄俩在屋内交锋,整个过程中山承泽都垂无言,山虎则扯着嗓子将他骂了一个下午。
少羽心怀忐忑地在石屋前练着字,呆呆地看着虎爷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吃力地下山而去。少年的心里对这样的情形有些了然,然而更多的却是稀里糊涂。
又过了几天,傍晚时分,山音音踩着轻灵的步点上了半山腰,到了族长石屋前。这时节,少羽正好在屋后练着拳脚,屋里便只山承泽一人。少女在门前踌躇了许久,一双黛眉时而萦结,时而舒张。过了好一阵子,屋内忽然传出了山承泽的声音。
“音音,是你么?”
山音音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一时间心中小鹿乱撞。她平日也算英姿飒爽,此时终于拿出了豪勇,一跺脚推门入内。
“承泽叔,这珠子好看么?”少女将曜石珠串递到山承泽面前。
“好看!”山承泽埋头在一卷泛黄的帛书里,匆匆抬头瞥了一眼。
山音音闻言大喜,“那奴与你戴上!”不由分说地捉住山承泽一只手腕,笨手笨脚的,好歹是将绳结系紧了。自始至终,山承泽都始终沉浸在帛书中。
山音音双颊泛着红,细声道:“承泽叔,族长爷爷还在时与奴说过一件事…”
“什么事啊?”一听跟山继祖有关,山承泽稍微提起了兴趣。
少女的玉颈也变得通红,一双手极不自在地搅在一块,声音细小得和蚊子似的。
“他老人家说,族长家不能缺女人…奴与你做个媳妇儿怎么样…”
“啊?”山承泽卷起帛书,诧异地道:“音音,你刚才说什么?”
山音音一双手捏着皮袄的一角,咬着嘴唇,“我说,奴与你做个媳妇儿怎么样!”
山承泽闻言略一思忖,展颜笑道:“好啊!音音你这么漂亮,我可求之不得,等少羽再大几岁,便与你们说合!”
山音音啊地一声,瞪大了眼睛,一抹水气迅笼罩上来,她忽然一跺脚,叫道:“山承泽,奴喜欢的是你!”不等山承泽反应过来,便向屋外跑去。
“音音!”山承泽急忙叫住她,少女闻声立马转过身来。
山承泽将一个小巧的布包递到她身前。
“这是你族长爷爷给你的。”
山音音有些诧异,然而脸上脖子上仍然火烧一般灼热,劈手抢过布包夺门而去。
人族诸部聚族而居,立坛祭祀先祖魂灵,四时奉养,飨食不绝。族人生老病死皆系于斯,久之灵明自蕴,即便山石死物亦能秉慧通神,具备诸般异能,譬如启蒙开慧,养心涤性,激昂士气等功用,倘若传祀不绝,香火鼎盛,祖魂祭坛更有破障谕迷、拓境辟域、返夺夙慧之能。
人道最重传承,而传承的核心乃是一种特殊的存在,图腾。图腾是祭祀先祖到了一定程度,祭坛渐生灵种,经天长日久,显化为图腾。此物乃是祖灵反馈给后人的夙慧,可遇不可求的至珍之物。一般来说,要将祖魂祭祀到能诞下图腾的地步,至少需要千载光阴。群峰之末诸部立族日浅,原本不可能产生图腾。然而数年前爆的一场规模空前的兽潮,却改变了这一状况。此役之后,望河、烈山相继出现图腾,唯有丛黎部族因为伤了元气,导致祭坛凋敝,不能孕育灵种。
图腾无形无质,以一道符纹显化在祖魂祭坛上。族中但有能与图腾呼应者,便可将其拓至己身,尽得其中玄奥。倘若此人身殒,拓印的图腾便会徐徐散去,但不会就此消失,而是隔一段时间便又显化在祭坛上,正是这种传承不绝的特性,让每一个部族都趋之若鹜,任得其一便是举族大幸。即便最次等的图腾,都能比拟定寰之能。
烈山的图腾是盛开在无数族人尸骨上的悲壮之花,来得极为不易。自数年前诞生起,因为意义过于沉重,谁也不敢轻言传承,便被山继祖暂时收了起来。
第二天,一名身形矫健的汉子到了石屋前求见山承泽。这汉子名唤山陟,乃是烈山有数的勇士,不仅天资出众,而且实力强盛,于部落更建有累累功勋,在青壮一辈中的威望颇高。
即便这样一个昂藏的汉子,站在看起来很是儒雅的山承泽面前,也显得有些局促。山承泽将他的窘迫看在眼里,也不等他开口便笑道:“阿陟,我知道你此来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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