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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一章 吏治（第1页）

正要继续描绘心中蓝图的裴小二，猛地停了下来。抬眼，看到屋内仅有的两个文臣，刘先春以及乔淳，看到乔淳虽然没说话，但低垂的眼眉，稳若泰山的坐姿，无不显示出对方对这种观点的认同。

就连在场的武将，除了一些对文吏漠不关心之人以外，其他诸人无不或多或少认同刘先春的观点。唯一还坚定站在裴小二立场的，或许也就是粗枝大叶，没心没肺的裴猪儿了。房间内，气氛陷入凝滞。

裴小二忽然意识到，自己与这个世界，与这个世界上的人，在有些方面有着本质的区别。一些他认识的理所应当之事，乃至一些稀疏平常之事，在这个世界的人看来，本质上就是离经叛道，就是倒行逆施。

他能感觉到，如果他坚持下去，或许文官们会继续反对，乃至极可能会在方方面面不予以配合，甚至暗中阻挠；而武将也或许不会有太多的心思，可能会按照裴小二的意图做事，但时间长了，等到裴小二百年以后，这个世界依旧会回到当初的轨道，一切都没有变化。

历朝历代，人亡政息，莫不如是。

然而，吏员制度，本身就是一个充满畸形的制度。一群代表官府行政，一群整日与百姓打交道，一群能在某种程度上决定普通百姓生死的人，竟然在身份上处于贱籍。

他们有些人甚至连平日里的俸禄都没有，号称白役。他们的一切吃穿住行，养妻育子全靠自己解决，这不就是在逼迫他们自己利用手中仅有的权利，盘剥无度，敲骨吸髓。

这个时代，整个官府的权利就建立在吏员之上。一个千里之外，在本地毫无根基的官员，倘若不能跟当地的吏员沆瀣一气，相互勾结，保证吏员的利益，那么这名官员一切命令也就不会有人执行，他就相当于被架空，等过几年也就只能灰溜溜调离。

裴小二起兵以来，虽然放弃了很多，但也有自己的理想主义情节。在他的规划中，官吏一体化，是其中重要一环，关系着其他政策的实施。否则再好的政策，到了底下执行的时候，也会发生扭曲，甚至于变成其他害民之政。王安石变法就是前车之鉴。

心念急转，裴小二忽然朗声笑道：“如此是我考虑不周，如此吏升官之事，暂时搁置，等日后再说。”

“大将军从善如流，真乃我军大幸，百姓万福。”至此，乔淳，刘先春同时起身谢道。

“不过知县一职，乃是牧民官，不可就空无人。”裴小二想了想，“这样吧，民间有大量举人秀才之辈，其虽为中进士，但毕竟是熟读圣贤书，属于儒学弟子，可选用这些人候知县，你们以为如何？”

任用举人秀才为知县？刘先春心中暗自揣测，感觉这道不失为一种解决方法。原本按照大明律，举人本来就有做官的资格，只是二百多年的积累下来，进士的人员越来越多。这就导致，举人的职位逐渐被进士所挤压，逐渐退出了知县行列。

不过尽管如此，一些偏远地区的佐二官，乃至知县等，由于地方偏远，远离中枢，不易升值，也不易搜刮，被进士所唾弃，所以这些地方的官员仍然以举人居多。最著名的例子便是，嘉靖时期的海瑞就是一个举人。

“卑职附议。”刘先春点头同意。

见刘先春答应下来，裴小二这才如释重负。虽然裴小二身为裴家军之主，但在有些方面，为了组织的团结，还是需要考虑其他方面的看法，而不能随心所欲。后世之中，那些公司老板在公司虽然有如同皇帝一般的地位，却还是要听从专业人士的意见。

“不过有一点必须执行。”裴小二的妥协不是放弃，而是要换一个角度，达成自己的目标，要犹如润物细无声的细雨一般，在所有人不知不觉间，达成自己的目标，等他们反应过来，却早已经成为既定事实。

“这些举人秀才久在桑梓，从未有从政为官经历，贸然将其放在知县位置上，将全县数十万人的衣食住行交给他，也是不负责任的行为。故此，我以为这些举人必须先到临近州县之中观政一段时间。具体时间，可视情况而定，你们自行安排。

其观政期间，也可在知县的安排下，去做一些实事，如此知行合一，方为上策。不仅如此，地方知县也可根据这些举人的具体表现，撰写评语。其中，评价为优的，方可纳入军府的考察范围，决定升任知县等职位。”

这，刘先春一时语塞。他隐隐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却又一时反应不过来究竟是哪里不对。观政之事，自古皆有，就连本朝也都存在。每届新科进士，表现优异者，一般不会短时间之内就安排职位，而是到六部吏房去观政。

观政满一定时间，方可外放知县，或在京进入六部任职。只是，与裴小二的观政相比，在朝廷能达到观政这一级别者，都是少数中的少数，而裴小二所施行的观政，明显是要大规模任用。刘先春一时想不出来这两者会有什么后果。

抬眼看到裴小二不容反驳的模样，刘先春心中一叹，刚刚才反驳了大将军任用吏员之举，现在继续反驳，殊为不智。况且，这个建议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

“大将军英明。”刘先春一拜，算是答应下来。

“好，既然如此，那就按此执行。”裴小二笑道，“不过，民乱毕竟持续这么长时间，要是只交给地方处置，一来地方官的能力参差不齐，时间长短难以估量，万一其中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能人，咱们再行剿灭，其中麻烦就大了。

其二，也是朝局瞬息万变，咱们不能在内政上耽误太长时间。我也不能容忍将四川打成一片焦土，是以各路大军暂时不要停歇，轮番出动，一来也可以练兵，而来也能将事态控制在可控范围内。”

说到军事，原本还在昏昏欲睡的各级将军，瞬间变得精神奕奕，眼前猛得一亮。

“具体方向，目标，期限等，我也不具体安排你们，你们都可自有把握，要是连这点乱民都解决不了，你们也不用回来了，直接找个歪脖子树，吊死算了。”

众将哄笑。

裴小二也笑了笑，闹事的不过是一群农夫。当初义军起兵之时，官军已经衰落到那般程度，却依旧能将乱军镇压下去，要不是崇祯随意施政，将越来越多的本分百姓逼上绝路，天下的形势根本就走不到这一步。裴小二自信，他的裴家军怎么也比那些地方官军强得多。

笑归笑，但一些丑话还要说在前面。裴小二道：“不过有一点你们要时刻谨记，我军的目的是为了平叛，不是为了杀人。现在民乱的这些人，今日或许是乱民，明天就能变成为我们纳税的百姓。

是以，我便效仿汉高祖现行跟你们约法三章，其一就是严禁骚扰百姓，杀人者死；其二，乱民投降之后，严禁杀俘，其三，不得干预地方事物。如违此令，军法从事。”

众将心中一凌，刚刚的轻松之态一扫而空，正色道：“谨遵大将军之令，如有违背，愿遭军法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