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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否过于乐观了?”波利笑了笑:“一百年后,是否还有人类存在,都是一个难题。”
生存依旧险峻,阴云仍然环绕。生育与繁衍问题仍然没有一个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法。
波利·琼手中因为经常翻动已经毛边的《联合日报》停在了第三页,这一页报道了两件事情。
第一则报道,一位机缘巧合与鸟类融合的科学家以鸟类的形态诞下了一枚蛋,孵出的幼鸟却在一岁大的时候后突然变成了人类的形态。第二则报道,一位来自地下城基地的有生育能力女性宣称,当她生命来到尽头的时候,愿意走入辛普森笼,献出自己的频率以供研究。
“我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了。”他合上《日报》,道。
“一部分人终于活了下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询问自己,我有没有赎完自己的罪。”他说,“但我仍然无法面对当年所做的一切,只能等待死后,让上帝评判正误。”
陆沨道:“您当年就是为此离开了基地?”
“是,我终究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无法认同审判庭的信念,”他看向陆沨,“我比不上你。”
“我没做过什么。”陆沨道。
波利摇了摇头。
浩荡春风吹过山巅,藤蔓花的清淡香气散在风里。
“你们面对了我当年无法面对的一切,而你坚持了最长的时间,”他抬头,握住陆沨的手,“人类利益高于一切,感谢你们让基地与人造磁极坚持到了最后,这才是人类获得胜利的最终原因。”
陆沨道:“谢谢。”
“我听说他们开始编纂《基地编年史》了,一百年后,人们会怎样评判审判庭?”波利望着东方发白的天际,那个黎明升起的地方,他的目光蕴含一种悠远的宁静:“有人会批判它,有人会赞扬它,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所有人都会记得它。”
他继续道:“更会记得你,孩子。”
陆沨的目光停留在一片雪白的丝绒状花瓣上。
阳光将它照成半透明的金色水晶。
“不用了。”他眼帘微阖,嗓音平淡,仿佛波利·琼方才所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晖光也照亮了他黑色制服上暗银的纽扣与镶边,他身形挺拔,着装严谨,臻于完美的五官、异于常人的瞳色、冷清淡薄的神色无一不给过路者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新生藤蔓缠绕晨曦中的回廊,他就那样站在一片涌动的春色里,却又和这一切格格不入。
庭院里,走廊中,很多人都会悄悄转头打量他。最后一代审判者,他身上有太多未了结的仇恨与不解的谜团。北方基地里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死于暗杀,有人说他饮弹自尽,唯独研究所的人知道,审判者永远留在了这里——却没有人知道缘由。
“看着我,孩子。”波利轻声道。
陆沨看向他。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虽然浑浊,仍然明亮,那是太过澄明透彻的睿智、善良与悲哀,仿佛能看穿世间一切表象。
“有时候我觉得你解脱了,有时候却没有,”波利道:“三年过去,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你仍不能面对往事吗?”
“不。”
——答案却出乎意料。
陆沨直视他,语调平静,毫无犹豫:“我没有罪。”
“没有一个审判者会说出这种话。”
“人类利益高于一切。”陆沨微微侧过身,无尽的晨晖里,一个背光的剪影,“我从未动摇过信念。”
“你却活在痛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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