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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李长青闻言错愕不已,自他修为初成至今已历二十余载,却是首次被人唤做小子。他并不气恼,只觉有些奇怪。他自幼得逢奇遇,由异人传授秘法要诀,后便辛苦修持,也幸自己天资不错,二十五岁那年便已炼气有成。道家之功法中正平和,最具养生之效,他修为与日俱增下,容貌之改变也渐放缓,是以而今他虽已近天命之年,形貌却未改变多少,旁人看来,仍是个二十余岁的青年道士。
他心下也大是疑惑,不知自己为何来到这里。他努力回想前世之怪异事,企望寻到一丝线索,苦思良久,仍是毫无所获。他前世生活虽有离奇,却也简单。四岁那年,玩耍时碰到个服饰奇艺的道士,他的奇遇也自此始。那道士望着他呆立良久,不住长吁短叹,忽然伸手向他头顶一抚,他便觉脑中多了些东西。他回想脑中之物,内容却似本书,有字有画,并无名称。他大感有趣,正待询问,却发现那道士已不见了。他初时只觉有趣,后来渐渐感其不凡,便按之而行,终于沉迷其中,无法自拔。那法诀果真神妙非凡,自己按之修持,渐也有了仙神之能。二十五岁那年,他炼气有成,渐觉在这世俗红尘中于修行不利,便决意彻底抛却凡俗琐事,专心求道。也许他天资绝好,又或许其果真悟性非凡,又只历了二十余载寒暑,便又能更进一步。那部法诀虽妙,却有一点令其不解,便是练到高深处需经一劫数。他不知劫数所指何事,只是每日精研道藏,静修身心,期望能于度过劫数有所助益。
听见杨过所言,洪七望诧异非常,不由向西毒望去。他二人均为当世绝顶高手,为争得第一,彼此相斗了数十年。如今又共同经历了这番由生到死、又由死转生的过程,二人间往日的仇怨也尽去了。欧阳锋见北丐目光投来,也是摇了摇头,面上满露疑惑之色。二人眉头大皱,实不知这道士是何许人也。此话若是旁人所言,他二人自是不信的。可若是杨过,却不由他们不信。洪七公与杨过相处虽只几日,却觉杨过极有信义,不可能在此事上无端哄骗自己。欧阳锋头脑刚刚清晰,对疯癫时候却也并非一无所知,杨过多年来对他有如亲父般,他那会没有丝毫感觉?杨过哄骗他人,却断不可能骗他。只是此事着离奇,实叫人难以相信,这世上竟真有能有呼风唤雨、起死回生之人?
洪七公望向那道人,见他一身青色道袍,约只二十五六岁,身形不胖不瘦。周身并无异状,不似练武之人,细细打量下去,竟隐有出尘之气,真宛如个得道高人一般,心下也信了几分。他心中暗道:“古话曾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前我定是不信的。这道人如此不凡,便是当年的王重阳也有所不如罢?”望了望欧阳锋,二人均有此感。他哈哈一笑,道:“小兄弟真乃神人也,竟真的把我老叫化从阎王那拉了回来。我老叫化孤身一人,原也没甚么遗憾,只是每想到与天下美食再也无缘,便觉甚是可惜。我洪七从未对他人说过半个谢字,今日却要破例,谢小兄弟能让我再多吃几年美食了。却不知小兄弟怎样称呼?”李长青微一摆手,笑道:“我姓李,俗家名字却已忘了,只个道号‘长青’,你便唤我李长青罢。想这红尘世界何等之大,你我能此时此刻在此地相遇恰是命运使然,我只是做了举手之劳而已,你们不用道谢。”洪七公听他此言,哈哈大笑,朗声道:“这样也好。虽说我这把老骨头,死了也就死了,但李小兄弟既救了我,原本不能就此算了。”他望着那道士,又笑道:“只是李小兄弟能使出这般手段,想必我和老毒物的武功你是看不上的。我老叫化身上没钱,也不是官儿,连丐帮也早交予蓉儿,便是想送,也没甚么好送的了。”虽说人之生死全由天定,祸福之事不可尽测,但他们二人俱是当世绝顶高手,自己寿命终了时那会没有丝毫感应?那道士虽如此说,他却不信这手段于那道士而言真有这般轻松。似这等起死回生之术,便是于他也不简单罢?洪七公听那道士略显粗重的喘息,心下暗道。
杨过见北丐与西毒二人由死转生,不由狂喜。他自幼便没有父亲,母亲也很早便因病而去。他每见旁人一见团聚,心中便极为羡慕,更感自己孤苦无依。欧阳锋错将他当作自己儿子,不管旁人如何看他,仍待他犹如亲子;他与洪七公相处几日,但也常听闻他的事,加之几日下来,对他更增好感。杨过觉这天下之大,如此待自己的竟真没有几个,心下也早把二人当成自己的亲人了,此时见他们忽然醒来,那能不高兴?他抹了抹眼泪,不住道:“爸爸、洪老前辈,你们真的完全好了吗?”欧阳锋此刻神智尽复,不再是疯癫时了。他紧紧盯着杨过,件件往事浮现心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张了张嘴,却并未说出甚么话儿,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此刻心头竟隐隐希望自己仍是神智疯癫才好。洪七公笑道:“我能有甚么事?”他望向杨过,忽然道:“杨小子,我的那式棒法你练得如何了?”欧阳锋闻言,望了望李长青,又转头向杨过望去。
杨过心头诧异,但心念电转,片刻间便明白他的用意。他心中道:“老前辈如此做,怕是有心试探这李大哥了。”杨过向二人施了一礼,口中说道:“请洪前辈与爸爸指点”,从地上拾起一根树枝,去了枝杈,又掂了掂,将那式打狗棒法演了一遍,便收手而立。洪七公并未作评价,他转向李长青道:“小兄弟以为如何?”李长青道:“你将棒法传给他,以他之聪慧,定不会埋没了这棒法。”洪七公点了点头,道:“除蓉儿外,杨小子是我所见最聪慧之人了。”他忽然朗声道:“杨小子,此棒法你可自己用,却不能将之传于他人,亦不能持之滥杀无辜。你可能做到?”见杨过答应,他才作罢,又向李长青道:“小兄弟以为这棒法如何?”李长青道:“这凡俗武功有内外之分,内功林林总总,不尽相同,最后却是殊途同归,便犹如百川终将归于大海。外功却不是这样。一招一式,或为强身健体、或为克敌制胜,又经历千锤百炼而成,实在是各有道理。”他顿了顿又道:“但凡招式,总是有迹可循。有因力而胜,未免灵巧不足;有因灵巧而胜,未免气力不足。高深武功,往往能发人深省,便是它叫人有力有巧,随心所欲。这棒法虽称不上当世绝顶,但其有‘趁其不意、攻其不备’之意,于当世已是难有企及者了。”洪七公点头道:“你所说不差。称得上当世绝顶的,怕唯有九阴真经了吧。”李长青见这主峰上云聚云散,他内心愁绪仿佛也一下子淡了。他忽然又道:“其实招式强弱,全在人心。对北丐来说,只一套‘逍遥游’,也不比那些江湖好手差罢?”洪七公听罢,大叫道:“不错,不错。”
四人在这华山绝顶谈武论道,不觉间十余日已过。这山顶风雪停了又下,下了又停,这一日终于放晴。李长青立在落雁峰顶,耳听着呼呼风声,低头望去,见白云尽浮在脚下。一轮红日渐升,地上那道模糊的、长长的影儿也逐渐清晰。他觉自己一生真是有如梦幻一般,自己还能否回去?他心中虽茫然,却更是疑惑。他觉自己流落此间也没甚么,只是为何修为却不如往日了?他正沉思间,忽听一人道:“李大哥在想些甚么?”他转头而视,却是杨过。李长青道:“没想甚么,只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再此盘桓了数日,也该离去了。”说罢,便去向二人道别。洪七公道:“李小兄弟要去那里?”李长青道:“修道之人四海为家,走到那里便算那里。我欲寻一偏僻处,精心修道,再不多问红尘事了。”洪七公点了点头,又向欧阳锋道:“老毒物,你要去那里?”欧阳锋道:“白驼山庄不知怎样了,我也该回去看看了。”。洪七公又道:“杨小子,你呢?”杨过面露悲痛之色道:“我要去找我姑姑,我姑姑不见了。”洪七公道:“那好,我们索性一齐下山去罢。”
华山奇险,加之大雪刚过,道路更显湿滑,但四人俱都是当世高手,怎能阻他们分毫?北丐与西毒有心试探,身形逐渐加快,却见李长青仍是不远不近地跟着。二人兴起,渐用上全力,但见两道灰影,如离弦之箭般向山下而去。二人回首而视,李长青仍在他们身后。洪七公与欧阳锋见他身形闲适,姿态悠然,显然未尽全力,不禁大为赞叹。
四人身形似缓实疾,片刻间便只遥望见四个黑点。落雁峰顶又重新恢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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