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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徐崇光的娓娓道来,似乎那一场轰轰烈烈的元绶新政就在眼前。范仲淹其人,正史上也是大名鼎鼎的。若是刚重生那会,见到这么个名人,陆承启定会激动地不行。可现如今见得多了,也就那样。沈括、苏轼、狄青都见过了,名人什么的,还在乎么?
说起来,那些名人见了自己都要参拜呢,名人算什么,哥可比他们牛气多了!陆承启在意的是,范仲淹的改革是怎么失败的。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要是能吸取教训,便能少走些弯路,十品官制也能顺利地推行下去。
见陆承启听得入了迷,徐崇光幽幽一叹,说道:“陛下可知,范宰辅缘何失败?”
陆承启似乎已有些眉目,徐崇光不会无缘无故地把这桩朝廷上下都不提的旧事说出来的,定然是和十品官制有关。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陆承启可不会在这等大事上不懂装懂,可是会出大事的。
“陛下可知‘门荫’、‘纳栗’二事?”徐崇光也不含糊,直接抛出两个重量级的大石头。
对于这种开后门的现象,身为皇帝的陆承启又怎么会知道!底下的人都瞒得死死的,监察司又没有得到他的旨意,自然不会擅自去查。如此一来,世人皆知的事情,竟只有陆承启一人不知道!
陆承启皱眉道:“这‘门荫’、‘纳栗’又是何物?”
徐崇光倒是有些吃惊,不过见陆承启如此年轻,这些隐秘龌龊之事有所不知,也是正常。只听他沉思了一会,才说道:“陛下,这‘门荫’又称‘恩荫’、‘荫补’,宗室子弟及外戚封王封官封爵,乃是历朝通例,本朝以不例外。”
陆承启听到此处,便明白了:“哦。世人常说,朝中有人好做官,便是这个道理罢?这……这不是走后门吗!”
徐崇光一愣:“走后门?是了,各处衙门皆有后门。寻求门荫,也便算是走后门。陛下此喻,十分在理。只是这‘纳栗’,走后门更是肆无忌惮。”
陆承启一听,眉毛一扬。他最见不得这等肮脏的交易,追问道:“怎么回事?”
“先前臣任户部尚书时,便觉不妥。‘纳栗’即卖官鬻爵,先前辽人年年南下,国库偏生空虚得紧。朝廷须扩充军备,自是要寻个法子。我大顺立朝以来,天灾不断,百姓流离失所。这疏浚河流乃至赈济救灾,皆要钱银。国库不足,便要由富绅交钱交粮。以安抚灾民,疏通河道。‘纳栗’一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富绅交了钱,朝廷应当有些表示,便寻了些不打紧的阶官送将出去。一来二去,便成了定制。每到输捐之时,富绅富商踊跃,便是如此。”徐崇光一边叹息,一边说道。
“竟有此事?”陆承启震怒莫名。“真是岂有此理,朝廷官职,岂能用作买卖?如此下去,我大顺根基。岂不是腐朽殆尽!不行,朕定要杜绝此事!”
徐崇光也不阻止,而是淡淡地说道:“陛下所想,和范宰辅所想,别无二致。十品官制,亦是如同‘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长官、推恩信、重命令’。不过是陛下手段更高明些罢了。”
陆承启闻言,立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按徐崇光的说法,此事应当由来已久,恐怕先帝在时,已然存在了。说不定自文宗以后,便形成了定制。如此根深蒂固的潜、规则,又岂是一时能尽除的?
徐崇光见陆承启沉默了,才缓缓地说道:“此事早已天下皆知,虽然科举仍为正途,可禁不住一些别有企图之辈,投机取巧,窃取官位。现朝中候缺官员,十有八九便是纳栗出身。若是陛下绝了他们晋升之途,怕是范宰辅旧案重演。陛下为一国之君,自然不能有错。可老臣,却要为陛下担下罪责。若能消除积弊,老臣老朽之身,何足挂齿。只怕届时,新政失败,积弊未除,徒伤了我大顺元气啊,陛下!”说罢,徐崇光双膝着地,对着陆承启就是一拜,哽咽不成声。
这句话里面,涉及到了自身利益,徐崇光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陆承启不得不相信了。是啊,这些纳了输捐的,若是统统放做十品官,绝了他们晋升之路,指不定会怎么闹事呢。皇帝最怕什么,拉帮结派,结党营私。要是这些人拧成一股绳,也是很难处理的一件事。
不过陆承启到底是“过来人”,知道革命没有不流血的。既然决意要清除积弊,还政清明,自然有这个心理准备。心中念头千百转,总是觉得绕不过这道坎,终究还是狠下心来。
陆承启做了决断之后,把徐崇光硬生生拉起来后,坚定地说道:“徐卿,朕不怕跟你说,十品官制关乎我大顺百年国祚,定然不能半途而废。至于徐卿,朕绝对保你平安。若是有人挟持弹劾徐卿,朕定当不轻饶!那些门荫也好,纳栗也罢,自今日起,统统作废。若再让朕知晓有如此龌龊之事,定斩不饶。”
这话说得杀气腾腾,徐崇光总算明白了,陆承启看似文弱,但骨子里却实打实是个狠人。他站直身之后,轻轻挣脱了陆承启有力的臂膀,突然放声大哭。
陆承启却一脸愕然:“徐卿为何如此?”
徐崇光一边抹泪,一边痛哭道:“你这人君,竟把老臣数十年清名毁于一旦!罢了,罢了,既然躲不过,便做罢!陛下,老臣何尝不知,十品官制好处?自陛下亲政以来,国库每年遽增,纳栗已绝。只要堵住门荫之辈,便能成事。若朝臣弹劾老臣,陛下无须打救。老臣能为社稷做下此事,便足矣。届时,陛下只需准了老臣致仕,老臣便自行回乡,采菊东篱下……”
陆承启听他说得如同生离死别一样,感到好笑,说道:“徐卿,朕岂是那种不仁不义之辈?你是肱骨之臣,朕如何能放你离开?一国之内,最怕内耗。若是有人胆敢如此,朕绝对公正处理,徐卿宽心便是。”
徐崇光止了哭声,垂泪道:“陛下何必如此?去年整顿官场,已然血流成河,难道……”
陆承启冷笑道:“徐卿不必再劝,朕最厌党争,若为一己之私,不顾社稷百姓,这样的官,朕要之何用!不如早早罢黜,好让有德有才之士上位!若是几百人的血,换来万万人的安宁,这几百人,杀得!朕就不信了,朕一手有报纸,一手有军队,更兼大义傍身,还治不服这些魑魅魍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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