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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话儿说得锵锵有力,愣是让郭大人找不到反驳的话儿,况且人家还连带着皇帝,自己的官儿都是靠着皇帝推上去的,上次不顾皇帝的生日,硬是要走户部一笔银子,皇帝心头正生着气呢,哪还敢再多言。
他不言语,自有人言语,刑部侍郎王朗道:“要银子未必就一定要开海禁,下西洋,郭大人刚才不是说了么,我大明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可谓是盛世,这一点尚书大人不会不同意吧?”
“有盛世的户部只有八十万两银子么?郭姿心里嘀咕了声,但这话儿他可不敢说出口,不说如今满朝文武百官都沉浸在盛世之中,就是当今圣上,莫不是如此,世间最恼人的事情就是沉浸在美梦之中,被人无情的点破了,他一把年纪,早已没了往日的锐气,也不想做这个出头鸟,涉及皇帝的话儿,他自不会多说,哼了声道:“这个老夫不否认!”
王朗继续道:“既是盛世,何愁没银子,我看这东南富甲天下,可比朝廷富裕多了,我大明税收低已经几十年了,适当的加些税收也不无不可?“
其他众人纷纷点头表示附和。
“王侍郎此言差矣!”站在文官第三位的杨溥忽然摇头道:“东南是富,可王大人忘记了,江南官田重赋,从洪武爷就定下的规矩,经过这么多年的搜刮,已经不堪重负,不少农民大批逃亡,国家税源减少,拖欠严重。苏州府,从永乐二十年至洪熙元年欠粮三百九十二万石;松江府,从永乐十三年至十九年不得不免征几百万石。宣德初年,苏州府累计拖欠至七百九十万石。宣德五年,松江额定征收田粮的起运部分为四十三万九千石,实征六万六千石,只征得百分之十五,这样一个的东南,还是王大人口中的富裕之地么,再说了,江南再富,不过是仗着国泰民安,地方便利罢了,也不是家家都有沈万三的聚宝盆,其收取重税已有数十年,再加派赋税,这不是让江南百姓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了么,我可听说了,江南可有许多负担重的地方,比如淅直,每年上税收百万两,累积已有数千万两,东南富户因其破产者无数,更不消说普通百姓了,许多人铤而走险,出海为寇,又加重东南匪患!如此情形,恶性往复,民生早就困顿已极,久而久之,才有了江南之地”只负重税之名,而无征输之实。这一点王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其实不用杨溥说,众人也都知道,鉴于张士诚、方国珍的缘故,江南之地,从朱元璋时候起就一直颁布减轻税额的诏令,但多数情况是朝令夕改,言而无信。因为江南是朝廷的财赋重地,承担着官僚、勋贵的巨额俸禄支应。到宣德年间,问题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时候了。宣德五年宣宗再次下诏减轻官田税额,而户部考虑到支出的困难,往往”私戒有司,勿以诏书为辞”。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周忱被派往江南整顿田赋。周忱拉皇帝诏书作大旗,抵制户部的压力,与苏州知府况钟等经过一个多月的筹算,对各府的税粮都作了认真调整,仅苏州府即减七十二万石。周忱本想更多地降低一些官田税率,如,当时一种田称古额官田,税额特别重,耕种者无力负担,周忱请求依民田起科。太师郭资和户部尚书胡濴便弹劾他”变乱成法,沽名要誉”,要求给以惩治。宣宗虽然批评了郭资、胡濴,但也没有答应周忱的请求。朝廷不愿承受更多的”损失”。周忱便把思路转到以灵活的政策办法促进赋役改革和均平负担上来,这事儿就在今年发生不久,人人可是清楚无比,所以杨溥这话儿一落就得到了众人的附和。
杨荣道:“江南已经不是大明初期的江南,王大人还是不要打江南的主意为好?”
杨士奇道:“可不是么,江南的局面如何糟糕,如今最要紧的是与民休息,使江南的经济迅速恢复繁荣的局面,诸位也知道,江南的农业承接历代天时、地利、人和,技术之改良和推广,素有“苏湖熟,天下足”的说法,唯有繁荣江南,才有更多的赋税,而不是在江南经济尚未恢复的时候来雪上加霜,这样做,无疑是杀鸡取卵是万万要不得的?“
江南的问题,众人心知肚明,杨士奇又说的是实话,所以一番话说得许多人点头不止,就是朱瞻基也觉得这番话儿言之有理,唯独那个王侍郎闹了个大红脸,本想借此机会出出风头,如今可好,风头没出着,还落得两位内阁大臣的围攻,哪还敢在多言。
杨峥一直冷眼旁观,眼看开局还算不错,虽说满朝文武都在反驳开海禁,但也都是事实就是的说话,尤其是户部明显对下西洋有偏袒的倾向,无疑是给他多添了一份力量。
朱瞻基听得点头不止,温和的道:“杨爱卿言之有理,江南的局面如今容不得雪上加霜的,从东南增加税收满足户部朕岂能忍心,再说了我大明的税收如何,诸位大人可是心知肚明,江南再富裕,所能收取的税收只怕也有限,难以应付朝廷一桩一桩的大事,依朕看,朝廷的户部需要充盈,还需要开海禁,下西洋……?“
“不可,万万不可啊!“朱瞻基的话尚未落地,鸿胪寺卿杨善大声道。
朱瞻基皱了皱眉道:“有何不妥?“
杨善一本正经的道:“《大明律》规定:“若奸豪势要及军民人等,擅造三桅以上违式大船,将带违禁货物下海,前往番国买卖,潜通海贼,同谋结聚,及为向导劫掠良民者,正犯比照已行律处斩,仍枭首示众,全家发边卫充军。其打造前项海船,卖与夷人图利者,比照将应禁军器下海者,因而走泄军情律,为首者处斩,为从者发边充军。并明文规定,凡大明子孙,片板不许下海,陛下难道要弃祖宗规矩不顾么?”
朱元璋为了防止沿海人民入海通商,明朝法律规定了严酷的处罚办法。晚年主持制定的《大明律》做出了种种限制,这事儿虽说在永乐年早已坏了不能再坏了,可眼下毕竟不是永乐年,皇帝的手段,威严,也不是成祖可比,早已沉静多年的规矩,却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偏偏这些规矩还都合乎情理,除非皇帝想要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还真没有对这些规矩怎么样?“
“杨大人所言极是,皇上祖宗规矩不可妄动,海禁、下西洋一事不可妄动!“郭琎一脸悲切的道。
郭资道:“两位大人的话儿虽不错,可朝廷没银子,咱们总不能抱着祖宗规矩,不吃不喝吧,城池不修、将士的武器不用买吧?”
杨善道:“做还是要做的,只不过是放缓而已,等江南的经济恢复过来,朝廷赋税再加一点,朝廷不是有钱了么?”
郭资冷笑了道:“有钱,杨大人只怕想得太简单了吧?江南的经济已破坏过半,从我永乐年开始,就一直是拖欠,想要彻底改变江南的局面,没有一年半载,怕是恢复不了,敢问杨大人,在这一年半载里,我大明户部难道就靠着每年八十万两银子应付么!“郭资当年在朱棣还是燕王的时候,就是北平的左布政使。
一天,燕王夜里梦见自己头上戴着白巾,醒来后想,白巾是不吉利之物,心中闷闷不乐,就叫来郭资解梦。
郭资听罢,赶紧让左右退下,“扑通”跪下给燕王磕头。
燕王莫名其妙,问:“你这是干什么?”郭资说:“殿下身为藩王,占一个‘王’字。白巾者,占一个‘白’字。白巾戴于头上者,是白字居上,‘王’字居下,岂不组成一个‘皇’字?此为殿下登基称帝之兆,大大吉,大大利,万不可对人言。”
后来,朱棣果然当上了皇帝,对郭资十分器重,任其为户部尚书,并兼掌北平布政司,统筹了户部几十年,对于大明最为富裕之地,可谓是清楚无比,这一番话儿说出来,硬是问的杨善哑口无言。
但杨善也不是什么善茬,他的经历可谓是十分具有传奇色彩,此人非但不是庶吉士(由前三甲科进士中选出的精英),甚至连进士都不是,这在大明朝除了杨峥外,最让人惊讶的地方,人家杨峥好歹也写了一片状元文章,还留下了一本《杨家词话》,而杨善则什么都没留下,愣是做到了如今的三品大员,在重视学历的大明,想要做官,要考上举人,而想做大官,就非进士不可,所谓”身非进士,不能入阁”年代,几乎是不可能额事情,可他就是做到了,让人不得不敬佩,事实上,他也的确让人有敬佩的地方,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数十年,杨善早已学会了一套自己的为官之道,那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无论政治局势如何复杂,都能做到左右逢源,不管是朝廷那一方官儿,对他不讨厌,就好像这会儿,郭资虽板着脸色说话,但并没有表现咄咄逼人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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