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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乌昙愣了愣,“你说我的箭伤?哈哈,这是你还没有拿鱼叉去抵挡的时候,就被射中的。要不是你,我只怕变成刺猬了。”
玉旈云笑不出来:“蓬莱国兵舰人多势众,现在要怎么办?”
“还有什么怎么办?”乌昙道,“我能打败他们一次,就能再打败他们一次。自己想来找死,可怪不得我!”这话说的,咬牙切齿,好像蓬莱人若在面前,他就要一口一口将他们的皮肉咬下来。玉旈云不禁打了个寒战:自结识这个人以来,还从未听过他如此语气。况师父说他残忍,难道就是指这个?
前方不远处出现了陆地。“那是龙爪岛么?”玉旈云上次登岸时被蒙着眼,所以不认识。
“不,那时龙首岛。”乌昙道,“我们靠一下岸,我得去处理一下伤口。”
玉旈云点点头,保持着船帆的方向。不时,小船就来到了浅滩。此时可以看清楚龙首岛,遍地黑色的岩石——或者不如说,整个岛就是块黑色的大石头。果然寸草不生。但是乌昙却跳下船去,趟着浅水往岸上走。玉旈云也只能跟着。走过一片乱石,地势开始上升,接着就钻进了一条巨大的石缝中——原来里面有桌椅俨然,别有洞天。
“阿康跟我说,这里没有人住。”玉旈云奇怪。
“是没有人住。”乌昙道,“所以我才在这山洞里存放些食品药材——有时我在外面受了伤,就在这里先包扎好,免得回去给师父看到。”
“你受伤,就是说你打架了。”玉旈云道,“不过,你不是说况师父非常厉害,几乎能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那你在这里包扎了伤口有什么用?”
“打架受罚,天经地义。”乌昙道,“只是不想让师父知道我受伤——不想他老人家担心。”他从柜子中取出一个小瓶子来,脱下半边衣服,往伤口上洒药——原来羽箭贯穿了他的肩胛。“他娘的蓬莱国的王八蛋,居然这种箭上是有倒刺的!”他骂。
见他单手敷药裹伤甚为不便,玉旈云即上前去帮忙。乌昙也不客气,指挥她去柜子里拿这样药那样绷带。看她十分熟练地动作,又讶异:“你好像经常给人裹伤——你是大夫吗?”
“我是娈童!”玉旈云打趣。
“我是说你做娈童以前——”乌昙道,“要不你也是做强盗的?像我们这些刀口上讨生活的人,成日受伤,所以裹伤也成了家常便饭。你看来不像是强盗,所以我猜你是大夫。”
“就不兴我是当兵的,或者是保镖?”玉旈云觉得此人在大敌当前之时竟然聊起这种无聊的话题,实在可笑。
“嗯,保镖有可能,你会些武功。”乌昙笑,“那你以后千万别接海上保镖的生意,省得咱们狭路相逢。”
“以后的事,谁说得准?”玉旈云道,“先解决了蓬莱国的兵舰再说吧。”
“这你放心!”乌昙道,“管叫他们有来无回——走!”他也不穿上那件染血的衣服了,就这样赤着半边身子出了洞来。
这时已经临近黄昏,天色越来越暗,玉旈云开始看不清周围的景物了,只能模糊地辨出前面乌昙的影子,就紧紧跟着。然而脚下是何情况,她就全然不知,几次踉踉跄跄险些被石头绊倒。乌昙起初不觉,唯后来发现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才回过来拉住她的胳膊,扶着她一起走。
“我们来的时候,好像没走这么远。”玉旈云道,“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你不是走错路了吧?”
“不是走错路,是走另外一条路。”乌昙道,“我们来的时候,在龙首岛的东岸登陆,现在我们要走到西岸的龙须湾去。因为东岸在这个季节海风诡异,还有疯狗浪,如果你驾船,只怕今晚海里的鱼就有口福了。我们到龙须湾去换一条大船。大船的风帆比小船容易操纵些,我自己就可以应付得来。如果去绘制海图的弟兄们正巧也在那里,还可以搭他们的船回去。”
原来是这样,玉旈云明白过来,又问:“为何大船的风帆反而容易操纵?”
“不是容易,是不那么费力。”乌昙回答。
“为什么?”玉旈云方才操控小船,已经筋疲力尽。
“是走路吃力还是骑马吃力?”乌昙问,“是骑马吃力,还是驾马车吃力?”
“自然是走路比骑马吃力,而骑马又比驾车吃力。”玉旈云回答。
“航海也是一样。”乌昙道,“如果你游泳,哪怕是再强健的弄潮儿,游二百里,即使不力竭而死,也会因为腿脚抽筋而溺水。如果驾驶小帆船,风速得当,可以航行一千里。但全凭手臂和腰背使劲,很是费力。大帆船虽然机械复杂又笨重,但机械自有机械的好处,可以四两拨千斤之力推动风帆,借助海风的力量,能够航行上万里。我听说,以前楚国的船队可以远赴地极蛮荒之处。而现在西瑶的船队,也可以到达欧罗巴。机械的奇妙,真让人着迷——若是有朝一日,我可以自己建造一艘大帆船,那可要开心死了。”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玉旈云想,驾车虽然比骑马和走路省力,但最省力的,岂不是坐在车上,指挥旁人驭马么?大帆船固然宏伟,但比起辛辛苦苦驾船出海,坐在京城等着收取远洋船队带来的珍宝,岂不是更加开心?海盗毕竟是海盗。一辈子不出村庄的农妇,和一辈子都在海浪里打滚的盗匪,目光之短浅只怕差不太多。
两人一时没有什么话题,沉默着又走了一阵。玉旈云只觉乌昙的步子越来越慢,身体也有些摇晃起来,时不时地靠在自己身上,甚至有几次几乎栽下来将她压倒。她不得不双手扶住他,这时才感到他的身子甚是冰冷。只怕那箭伤虽不致命,但他失血过多,走了这么远的路,便体力透支,她想,这样看来,不知能不能走到龙须湾了!
因道:“还有多远?我们歇歇吧。”
“怎么,你累了?”乌昙笑。
“对呀,我很累,因为你把我当拐杖!”玉旈云道。
“哈哈,彼此彼此。”乌昙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咱们一个没力气,一个看不见。大家彼此做对方的拐杖,岂不很好?”
“只要你别忽然倒下去,拖着我跌进海里喂鱼就行。”玉旈云没心思跟他开玩笑,“到底离龙须湾还有多远?如果实在走不动了,不必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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