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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老实咧嘴傻笑。
不管别人如何,他对这些不太在意。父亲死后葬在村后的土塬上,从今往后,这就是襄阳杨氏的祖坟。至于华州老家,他的印象已经模糊了,唯一记得的就是小时候与伙伴玩耍的村头大榆树。
只可惜,当年一起在大榆树下玩耍的七八个孩童,一个从军去了,音讯不知,即便还活着,大概也不会再见到了;一个听闻去了怀州,也没有音讯;两个来到襄阳,其中一个就是杨老实,另一位伙伴已在开荒过程中染病死了。
剩下的玩伴,大概还留在华州老家吧。从此天各一方,偶尔回想起来,心底会涌起一股淡淡的惆怅。
但不管怎样,他现在的生活还过得去。农活也十分繁重,披星戴月干活,累得倒头就睡,根本没心思想别的。
故乡,那已经是遥远到无法追溯的记忆。
而他的四个孩子,从小在襄阳长大,他们的记忆中没有祖坟、没有大榆树,只有新家的一草一木,襄阳才是他们的故乡。
“下个月来收菜吧,这个月没了。”杨老实收起粪勺,说道。
“下个月圣人就走了啊。”张录事叹了口气。
他与杨老实都是郑县出来的,还同一个乡里。他父亲曾作为土团乡夫,在征讨宣武军的战争中立功,他本人也交游广阔,人情练达,更识文断字,于是在县里谋了个吏职。
仅仅两代人,就产生了小小的阶级差异,而他们当初刚移民来时起点是一样的。或许,这就是人生吧。
当然,作为曾经的同乡,自有一股亲切,关系总比外乡乃至外县人要密切许多——同样的关西移民,来自同州的与来自华州的,亲疏程度当然不一样。
“可惜了。”杨老实也叹了口气,道:“依稀记得小时候家里就几亩地,每至青黄不接之时,就的吃树叶、野菜、桑葚。而今养四个孩子还能吃饱饭,都是圣人的功劳啊。”
张录事点了点头。
这个没得说。全家从地狭人稠的华州迁出来,抵达地广人稀的襄阳,当然可以分得更多的土地。甚至于,这会新迁过来的人,仍然可以分很多地,只不过需要自己开荒。不像二三十年前的第一批,因为战争破坏,有大量现成的土地可以分配。
开荒,真不是什么好事。
有些人开着开着,莫名其妙就死了,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只能统归为水土不服。
但不开荒又不行。人不能生活在荒郊野岭之中,只有把沼泽、树林改造为农田,才能获得生存下去的基础。
总体而言其实仍是好事。
留在华州是没有前途的。当地能分的土地都已经分掉了,就连上任的官员都没多少职分田,可见土地的紧张。
还是襄阳好,只要改造好了荒地,扎根下来,就有了传之子孙后代的基业。
张录事想起小儿子在读的《致治》,书中提到的人口与土地,当真说到了点子上,以至于他都忍不住拿过来拜读。
读完之后,在衙门里与同僚吹牛聊天,提到这事,人皆以为然。
同僚们大多也是关西移民的后代,如今已在襄阳乃至整个襄、郢、复、唐、邓、随六州占据了不低的位置,甚至因为包括人口在内的种种优势,渐渐压过了土著,成为当地的主导者。
绝大多数人都对今上有极高的评价,不比他们的父辈低。而这种感恩戴德的情绪可能还能维持个一两代人,才会慢慢消失掉。
圣人,真是旷古烁今第一人。
默默叹了口气后,张录事朝杨老实摆了摆手,道:“既然没菜,就不和你闲扯了。”
说完,带着一干随员离开了河岸,匆匆前往另外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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