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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瑞宝一向自认为比起同龄的归化民,自己对首长的工厂更有见识。从幼年记事开始,一家人从东莞流落到香山澳蒙元老院收容,姐夫在首长那里招上了工。作为家中幺儿,年幼的瑞宝便经常出入香港船厂给姐夫送饭,见惯了船厂的吊塔、船台和各种机械。待到年纪稍长来到临高读书,芳草地的种种“学工”、“实习”更是家常便饭。所以在刚从金星零式上跳下的麦瑞宝第一眼印象中,除了占地大得吓人,儋州的特化工业园区与临高和马袅的大型工厂别无二致:锯齿形的厂房,横七竖八的管道,高高低低的塔楼,小铁道和煤渣铺砌的厂区道路纵横交错,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无法名状的酸臭异味——很多芳草地同学都管这叫“工厂味”。
但是深入厂区就越能发现特异之处:除去所有工厂都有的门卫安全检查之外,厂区的要害部门都有保安警察站岗警戒,对出入者严格检查;不时有挎着霰弹枪的国民军机动巡逻队骑着自行车或是搭乘轨道车来回巡视。
最显眼的,是比其他工厂更多的带着红色“安全员”袖箍的归化民职工和随处可见的各种安全警告标志。这一切,都在提醒麦瑞宝,这里是一家对安全性极度重视的特殊企业。
来之前他大概也知道一点,特化园区造的产品里很多都是给军队用的,多半里头都是易燃易爆的产品。
麦瑞宝面对这眼花缭乱的工厂,一时间颇为踌躇,不知道该拍摄什么。思来想去便把相机对准两座非常醒目的巨型圆形建筑,拉动皮腔开始对焦。
“别把底片浪费在消防水塔上。”耳边骤然有人说话,教麦记者吃了一惊:有个姑娘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近旁,年龄大约与自己相仿,长相颇为单薄,却浑身散发出一股芳草地学长面对新生时居高临下的气势。女孩从宽大的工作服袖管里伸出细瘦的手腕――上面有一块难看的伤疤。她把水塔附近一所小屋指给他看:“里边是消防栓、水龙带,在这片厂区里多得很,你不是来检查消防工作的吧?”
麦瑞宝只得拿出采访证,表示自己跟随首长前来采访,没想到女孩子依然不依不饶:“一个合格的记者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报道对象?”
“我是初出茅庐,对工厂也不大了解。”麦瑞宝一眼就看出眼前的来人是某个元老的“弟子”,只有他们才会有这样自信的表情和居高临下的语气。
麦瑞宝知道这种人大多自视甚高,自己应对不妥很容易得罪他们。好在这批人从小就被选拔在元老身边,大多心机不深,比较吃捧。当即做出一副很热情的样子:“我刚开始在画报社工作,还头一回来这么大的工厂,”他环视四周,半真半假的感叹道,“这工厂真了不起!设计和运营的元老太厉害了!”…。。
女孩子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麦瑞宝赶紧又添了一把火:“我看你的样子,是厂里元老的学生吧?正好,你来教教我,这里最值得拍的地方是哪些?我毕竟不懂嘛。”
看得出他这副谦逊热情的甘当学生的表现让对方很是受用。
“跟我来,我们老师会告诉你什么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到底什么照片才值得登上画报。”
女孩领他直到一群高大的塔状建筑跟前。原来和自己一起来的首长们已经在那里了。看来果然是重要设备。女孩子口中的所谓老师,麦瑞宝在报纸上时常见到名字的齐楚秦首长已被考察团里的其他首长围成一圈,回答他们七嘴八舌提出的问题。
高塔向四周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臭味,麦瑞宝原想拿出口罩,看王主席却毫不在意,绕着它们转来转去四处打量。麦瑞宝也只能竭力屏住气,将镜头对准这群怪模怪样的塔楼:树林一样矗立着的长型铁筒,硕大无朋的钢罐,靠着钢铁和水泥框架支撑在半空。无数弯成奇形怪状的铁管就像线绳那样绑扎、固定和连通着这堆金属结构,有时候从铁管中间又膨胀起一些中等大小的铁罐钢包相互缀连,好像挂出瓜果的藤蔓。这组奇形怪状的庞然大物隆隆作响,喷烟吐雾,似乎它们是群活的、不可名状的生命体。皮带输送机不断将粉碎过的无烟煤投入高塔下的开口里,就像在给怪物喂食。轰响嘈杂中,忙于拍照的麦瑞宝断断续续地听到王主席在和齐首长在交谈:
“……试验初期波动比较大,目前液氨产量稳定下来,每天基本在500千克左右……”
“硝酸铵呢?”
“日产120千克。”
“不多啊,这样一年下来也就四五十吨,当然了,现在还在中试期间,做不得数。”
“现在用氨用硝酸的地方太多了。当然如果企划院同意下订单,哪怕靠中试期间的合成氨氨产量,硝酸铵再翻个两到三倍也没问题。再说等中试一结束这套装置就能进入连续生产,只要不出幺蛾子,预计年底能达到1200吨氨的设计年产量。到时候甭管是氮肥还是炮仗,主席咱们可是大大地有……”
“有什么问题吧?天底下没有都是好事的事。”
“什么也瞒不过你,哈哈。好吧,要说最关键的问题,主要是我们的材料工业还是拉跨了那么一些。催化剂和耐腐蚀材料欠缺。代用材料只能解决能不能生产的问题,一上规模就顶不住了。还有就是古波塔胶,供应时有时无,太难了。”
王主席微笑着点头,没有再评论什么。看来这问题他也解决不了。凝视半晌之后,他忽然压低了声音似乎问了齐首长什么问题,齐首长的脸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也低声说了些什么。从他们两人的表情看,似乎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麦瑞宝秉承“三不原则”,赶紧把目光转向其他地方,用手指比划着看着附近有无可以取景的地方。随后拍了几张大型设备和工人维护的照片。他原本还想以工人为模特拍摄几张照片,但是今天的光线不太理想,没法做近景的人物拍摄。他包里一次性闪光炬只有24个,得节省些用。
高塔魔法的产品,首长口中可以变成氮肥也能造成炮仗的宝物,终于在造粒塔下的包装车间中现出身形:白色小球样的硝酸铵颗粒平铺在帆布输送带上,最后落进特制的铅皮大罐,每装满一罐工人便在罐口垫好蜡纸,旋紧盖子抬上手推车运走。王主席顾不上那刺激性的气味,看得入了迷,忽然对孙尚香问道:“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孙尚香摇了摇先前充满红晕,眼下却显出几分惨白的小脸:“还请主席首长指教。”麦瑞宝关切地望着她眼角未擦干净的泪痕,他不知道这是因为她凑得太近,被挥发出来的氨气所刺激的。
“这就是澳宋人民免于饥饿的根基,也是伏波军的胜利的保证,”王主席若有所思:“有时候后者比前者更重要,必须先胜利,人民才不会挨饿。”
“主席首长,您能不能更详细地给我讲一讲?”孙尚香在采访本上奋笔疾书,同时用一种无力且娇弱的语调恳求道。
王主席哈哈笑着伸出手指向跟在齐老师身后的女学生:“你去请教她,给你仔细讲讲。对了老齐,还没请教你这位高足的芳名。”
“报告主席首长,我叫齐氪珑!”
女学生话音刚落,不仅王主席,考察团所有的首长都放声大笑。孙尚香等一干归化民干部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有麦瑞宝侧过脸去当没看见。
齐氪珑不知所以,脸瞬间涨得通红,却倔强地梗直了瘦长的脖颈。考察团一行人又登上了运行于园区轨道系统,无火机车所牵引的货运平板车。
平板列车绕过几座搭满脚手架,尚在建造中的厂房,麦记者从首长们的交谈里知道这座儋州特化企业是元老院治下第一座电气化工厂。果然,接下来他们走进走出一个个车间,清一色都是电灯照明,排风电扇嗡嗡地轰鸣着,大家也都戴上了工厂准备的护目镜和活性炭口罩,但麦瑞宝依然感到空气中飘荡着股呛鼻的酸气。目之所及那些庞大的硝化器、反应槽和水槽,或是袒露着铸铁质地,或是覆上了搪瓷防腐蚀层,有的地方居然是玻璃制造的。操作工人罩着严实的油布防护衣操作着搅拌器。一想到在槽中翻搅的能把人骨头都蚀穿溶化的强酸,他不觉汗毛倒数。如同合成氨—硝酸铵联产装置那样,粗细不同、七弯八拐的金属、玻璃和古塔胶管道盘绕着各种罐槽、机械将它们连缀一起。王主席对着各种设备一路查看过来,最后停在一个结晶器旁,指着其中已经干燥的淡黄色晶体:“目前产量怎么样?”
“报告主席首长,TNT日产约100千克。”回话的还是齐氪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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