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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浚无奈,只能领命告辞而去。
就这样,君臣仓促一会并未能改变长安这里的核心战略……当然,本来就该如此,一场规模巨大的战役核心方略是不可能因为局部战场的轻微改变就随之变动的。
依着同州一个片区、渭水一条线、长安一个点的三层防御体系,依然是目前战事原定兼托底选择。
不过,吴玠很可能保住了坊州城的消息依然给长安这里带来了巨大的鼓舞,尤其是随后各种消息渐次传来……
当晚,便有坊州地方官的汇报、胡寅新的日报一起到达长安。
而翌日,也就是五月初一这天,先是早上,长安派出的哨骑在沿途换马的急速之下带回了吴玠在坊州数日坚守、反扑的消息,哨骑声称自己亲眼看到大量真虏首级。除此之外,他们还带回了金军放弃攻城,留河口大营分兵南下的消息。
这个时候,很多人都已经动摇了之前的观念,连刘子羽都保持了沉默。
待到中午,随着吴玠干脆专门派人送来了亲笔书写的坊州城战事经历……赵玖本人非但对吴玠的战绩再不怀疑,甚至已经敏锐的意识到,这个之前位居曲端之下的连战连败之将,很可能是一个如李彦仙一般被自己低劣历史知识所误导遮蔽,然后靠着才能锥处囊中、脱颖而出的大将之才。
且说,吴玠的札子里自然少不了什么幸赖天威之类的言语,但相比较于这些虚词,一些明显符合战场客观规律的描述,一些实事求是的言语,配合着其人守住坊州城这个无可辩驳的事实,才是让赵官家彻底意识到对方才能的根本。
这种话其实不多,只有三段,但却已经足够了。
其一曰:‘选强弓劲弩,轮番猛射,连发不绝,箭如雨注,矢如驻队不休’……这是讲具体如何得胜的,而轮番射击,火力压制,太符合一个普通大学生对战场胜负手的认知了。
其二曰:‘神臂弓最当用,非每战能胜,可扫荡战场,又设工匠防于寨中,连夜修复,否则矢不能续’……这是讲战场惊险和得胜限制条件的,而且暗示他吴玠之所以选择冒险出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担心弩矢不足,是为了回收弩矢进行连夜修复而抢夺战场控制权的行为。
其三曰:‘金人有四长,曰骑兵,曰坚忍,曰重甲,曰弓矢。故以地利废骑兵,以酷暑、迭射废坚忍,以神臂弓床子弩应重甲、对弓矢’……这是从理论源头上解释他这一战的总体方略,更是在隐隐解释他为什么之前要放弃洛交城,为什么要选择退到坊州城坚守的原因。
平心而论,赵玖根本没见过还有谁做出过这么出色的战事总结……韩世忠、张荣大老粗不说了,李彦仙也没有,甚至岳飞都没有展示出类似的东西!曲端或许有,他本就是吴玠上司嘛,但他的性格是个死穴。
而这个吴玠,毫无疑问是比曲端更出色,跟韩、岳、李、张一般的大将之材!
五月初二,随着前线韩世忠特遣专门快马来报,说是无数金军顺北洛水而下,进驻白水城,他遣人捕获金人游骑,问的清楚,说是完颜娄室、完颜拔离速等人亲自率兵至此,而且突合速受伤、撒离喝兵败留守之事也有言语,更重要的是,此时白水城处的金军绝对只有三万左右!
至此,已经无人怀疑坊州的大胜了。
而且毫无疑问,吴玠的的确确是凭着五千残部,硬生生造成了金军数千减员和四五千兵马的分兵……换言之,一个最理想的情况出现了,在最关键的时刻,一个计划外的人用计划外的五千残部兑走了金军的一万兵马。
整个长安,陡然开朗。
而这日下午,针对新局面召开的使相府军议之上,枢密院上下刚刚在一个简易泥盘上标注好了新的战局情况,刘子羽尚未来得及做几句解说,西三路都统刘锡便正式向赵玖请战,要求率主力部队直接出击,在白水迎战。
“官家。”
因为是大军议,参与人数众多,所以在后院树荫下举行,而刘锡便拱手立于硕大拼板泥盘之前,慷慨陈词。“事到如今,敌我已经俱无奇策可言,关西战局便是算账而已。之前,臣以金人强悍,以一敌三,所以臣以为非十二三万兵马不足迎敌,今日依然持此论,却是亦须十万之众方可主动迎击,阻敌于平原之外。而眼下,关西已有十万王师!”
不得不说,刘锡的言论,是有一番道理的。
越是快到摊牌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就越是像一道简单的数学题……但简单之余,却格外致命。
而刘锡给出的算法是一如既往的,依旧是一对三,所以在情况发现变动后,他这里这道题便已经隐约可以解了,因为关西真的有约莫十万可动用的宋军了……御营中军四万,西军西三路加京兆兵马四万,而赵官家手中还有一支杀手锏。
还不够,无论是哪里,譬如应该很快有回信的曲端、吴璘那里,稍微凑一凑,怎么都能凑到十万了。
实际上,刘锡此举,很快便得到了诸多武臣的呼应,除了其弟刘錡为了避嫌没有参与外,有资格来此‘面见宇文相公’的关西诸将俱皆踊跃请战。
到了后来,连之前一直辛苦做泥盘的御营都统制王渊都忍不住上前请战……这是他的机会,将这个御营都统化虚为实的机会,一线希望他都不愿意放弃。
而看到如此热烈姿态,再加上吴玠刚刚创造的军事奇迹,宇文虚中和之前被官家否定过一次的张浚也都犹豫了起来。
至于赵官家,倒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多余表情,只是坐在泥盘前静听这些将军言语罢了。
“臣以为不可!”而就在这些人依次表态完毕,赵玖将要回复之时,枢密院都承旨刘子羽却先黑着脸站出来,且言辞激烈。“非止不可,还请官家一并降罪,斩刘锡、赵哲为首二贼,以警后人!”
夏日熏风阵阵,树影斑驳,刘锡和赵哲以及其余几名西军大将一起目瞪口呆,宇文虚中和张浚也都缩了回去。
而不等到这些人回过神来,筹措言语反驳,刘子羽却再度拱手,然后语出惊人:
“官家,这群人哪里是为国家?为天子?他们只不过是见到吴玠立下奇功,存了嫉妒之心,起了轻敌之念,是要拿天下兴亡给自己搏取一份功名罢了!还请官家万万不要上他们的当!”
赵玖当即摇头不止:“这些诛心之论就不要说了……有私心又如何,能取胜便可!反之,若不能胜,所谓一片公心,也不过是误国之心罢了……彦修,咱们有事说事。”
“那便有事说事,臣以为刘锡算的不对!”
诸将刚喘了一口气,刘子羽便继续严肃相对。“官家,臣只问,发十万军去白河堵娄室,若娄室坚守不出,静候援军又如何?便是蒲津被韩太尉堵住,可真要到了决战之时、生死关头,金军难道不能扔下后勤之虞,发援兵从龙门渡支援个两三万精锐?而若拿刘锡刘都统以一敌三之论来算,应对这两三万金军的六七万兵又该从何取得?莫非要韩太尉扔了同州过来?那届时金军从蒲津方向强渡,过来个十万八万,又该往何处寻剩下二三十万?所以,臣才说刘锡、赵哲当斩!臣不信他们口口声声说以三对一,却想不到这一点!”
院中一片沉寂,赵哲本能看向张浚求助,却被对方瞪了回去,刘锡更是直接单膝下跪,口称疏忽无能。
赵哲见状,也赶紧俯首请罪。
赵玖一面示意二将起身,一面又对刘子羽缓缓摇头:“彦修(刘子羽字)所言是有道理的,但刘都统他们也不可能是心怀歹意……此事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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