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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金军的反应还是非常迅速的,而且处置得当,所以火势没有蔓延开来,大营也没有出现大规模混乱,也大概是因为如此,宋军接应部队在与金军接触后不久,掩护很多己方突袭小部队撤退后就也直接撤回。
可即便如此,这一夜的折腾,也依然是一场标准甚至精彩的反突击与袭扰作战——金军一夜不眠不说,甚至有大量见识到了战场残酷的签军趁乱逃散。
而得益于此,第二日的战斗规模陡然小了不止一半。
但是,话又得说回来,昨日遭遇到那般突袭,第二日依然坚持原定战术战略,而且其中披甲的汉儿军也依然如约出现,也反过来说明,金军高层的决意是不可动摇的。
第三日的时候,金军重甲开始小规模参战,战斗烈度进一步上升,宋军依仗着的河堤阵地第一次被突破,两架八牛弩被焚毁,数百民夫被屠杀,然后才被宋军二线部队给堵住了缺口。
而也就是这一日的下午,大名城和故城镇的北面,宋军阵地的东侧,也就是之前宋军主力的旧阵地那边,忽然出现了千余骑金国重甲骑兵,他们在逡巡了宋军阵地的东侧足足两个时辰,也隔着偌大的宋军营盘听了西侧战场两个时辰的喧嚷后,又于傍晚时分忽然撤离。
不用问都知道,这十之八九是王伯龙的部队,而王伯龙的部队忽然扔下北面的夏津城出现在这里,也只能意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两日半的持续试探、施压与耗费投射器械后,金军的第一次总攻即将如约到来。
第四日一早,天刚刚亮起来不久,宋军哨骑尚未从四面折返,毫不犹豫升起的宋军最后一个热气球便验证了这个消息——所谓气球营的营指挥贝言亲自登上了筐子,然后通过绳索、挂钩、配重,将一个又一个带着文字与简要图画的纸张从十几丈的高空中不停的传递下来。
情报再清楚不过了:
金军大营主力在用餐之后沿河大举集结汇合;
烟尘滚滚,金军大营的南段,有相当数量,很可能至少上万的金军骑兵向南边运动而去;
北面馆陶方向,金军主力也重新集结;
元城内,也有大量骑兵开始集结到已经很空荡的翠云楼周边,似乎并不确定出击方向;
最后,阵地东北面,烟尘密集,动静跟阵地西面的金军主力大营当然不能相提并论,但一看就知道是大股部队行军带起的烟尘也忽然出现了。
不用问都知道,这一日,金军不但要总攻,而且要四面来攻,以图将兵力优势发挥到极致。
“都统……”
元城,正北面的城门楼上,高庆裔带着两个侍卫匆匆登上了城墙,然后恳切相劝。“此地危险,你若想眺望战局,不妨去东面城墙……”
黄河封冻后,一开始遭受轰击的东面城墙反而成为了元城最安全的区域。
“不必。”全身披甲,双手撑在一块歪歪扭扭木栅栏上,正盯着城北宋军营盘主体的高景山头也不回,之前此处的砖石垛口早已经被宋军砲车砸没了。“宋军今天没那个精力顾及城里……”
“这倒也是。”高庆裔怔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也跟着走上前来,但只是一看,便忍不住一声叹气,继而跟人高景山一般出起神来。
原来,从此处望去,整个宋军营盘的最核心的部分浑然呈现在目前:
不止是南北两道明显的厚重防线,也不止是东西两个黄河河道、大堤塑造的天然防线,还不止是六座土山上的弓弩阵地与大堤上方、后方的砲车阵地,更不止是挖掘土山时顺势建立的船坞和蓄水池,最直观的一点其实还是营盘的规模以及工事的密集程度。
密集的栅栏、并不高大却足够形成阻碍作用的土垒、纵横整齐的壕沟,这些东西到处都是,营寨与营寨之间,工地与阵地之间,全都截然分明,甚至因为其密集的程度,搞得宋军军营里的大部分道路都有了一种甬道的感觉。
这种程度的工事,只是看一眼,便让人替外围的大军牙酸起来。
“高通事找我有什么事吗?”
又看了一阵子,满脸疲态的高景山方才回过神来,却是紧皱眉头。
“蒲速越已经集结完毕,请问都统下一步指示。”高庆裔也赶紧压抑着某种不安迅速做答。
“不要理他,到时候会给的。”高景山面色不变,只是指了指前方高悬于宋军大营最中间安全区域的那个热气球。“现在告诉他,只会暴露出击方向。”
高庆裔回头看了眼跟上来的两个侍卫,其中一人会意,即刻折返去告知蒲速越,而人一走,高庆裔复又盯着城前诸多事物看了一阵,也是禁不住摇起头来:
“这仗越打越难懂了,两军数十万人相逢,却不是布阵野战,而是数不清的砲车、巨弩,能坐人的大号孔明灯,和这般密集的工事……二十年前,咱们年轻的时候,哪里能想到这般?”
“还是有迹可循的。”高景山闻言摇头不止。“你说的这些,除了热气球是个异数,其余都在二十年前便有了根源了……”
高庆裔一时茫然。
“还是甲胄。”高景山没有卖关子的意思,而是一面盯着城下开始有序调度的宋军,一面平静解释。“我早就有这般想法了……甲胄这个东西,厚密到一定份上,便使得寻常软弓、刀枪的作用不足了……你还记得吗,二十年前的时候,咱们在辽东防备盗匪,最有用的东西其实是长枪和大盾,然后刀盾手腰中还都要准备一个小囊,里面装七八块石子的?”
“是有此事。”高庆裔想起往事,简直恍如隔世。“那是没有弓箭的刀盾手用来防备对方不远不近袭扰的好东西。”
“不错。”高景山站起身来,指着自己身上的重甲平静以对。“现在呢?这般厚密的甲胄出来后,凡是真正能决胜负的精锐都是这般披甲的,对上这种甲胄,那七八个石子若还带着,岂不是个笑话?便是软弓朴刀,也多是民间自备的东西,而不是军中要害了,宋金两家,哪里会将半点心思放在什么软弓细箭上面?”
“现在都是劲弩、重箭、战锤、厚锏、大斧、长矛……”高庆裔点点头。
“是啊,换句话讲,全都变成了重兵……重步、重骑……咱们是铁浮屠,对面是步人甲,一个主战士卒,得扛着几十斤的装备作战。”高景山继续感慨道。“而想要应对这些重装军队,除了以重克重外,更简单的一个方式正是要倚仗城池、营垒、工事,取他不便、取他不能持久作战、取他后勤不利。而城池、工事的作用显出来后,便要起砲,便要锁城,然后想要压制外围砲车,城池工事内最好的法子便也是起砲,以砲制砲……于是砲车越来越常见,越来越多,越来越简便,而城池也好营寨也罢,全都越来越厚,越来越密……就成了眼下这般样子。”
高庆裔思索一二,竟想不到反驳的话来,只能重重颔首。
“我现在忧心的其实也有两个。”言至此处,高景山也终于转到正事上来。“一个是四太子他们总攻不利,宋军为求妥当,必然会反过来全力攻城……而依着常规道理来讲,咱们城池固然厚重坚固,但城墙最矮的地方也高三丈,很难防备砲车轰击,再加上只有一重城墙,一旦哪段城墙被合力轰开,便可能直接破城。”
高庆裔看了看脚下的城墙,又回头去看身后的大名城内里,也是摇头不及:“城太大了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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