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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蔻下意识地顿了顿步子。偏院里传来的不止有冲鼻的腥气和刺耳的叫声,他初进庄园时嗅到的诡异气息在这里更浓了,用熏人形容亦不为过。可卓尔特并未停下步子,那人转眼间便消失于偏院的侧门后。伊蔻见状,只得跟了过去,而接下来的眼中所见,霎时把他冻在了原地。
卓尔特领他来的地方显然是用来收治伤兵的,然而好些伤员非但没有帐篷,身子底下连个褥子都没有,乱七八糟地躺了一地。更糟的是院子的西面墙角,那块地上丢满了被拆解下来的沾血绷带、衣服破片,甚至还有断肢、内脏。一条条白蛆便在里头拱來拱去,让人作呕。
“卓尔特把我领到这里,是什么意思?坎德哈德不在主屋?”
伊蔻朝走在前头的卓尔特瞧去,只见勤务兵把头偏向东面,视线落在一个军医打扮的女人身上。那人的裤腿被躺在担架上的伤员拽住了,她蹲下身,跟哄孩子似的轻抚伤员的额头,听任对方一遍遍地喊娘,翕动的嘴唇好像在说“你没啥事,乖儿子。”
过了足有一杯茶的时间,缠人的伤员才终于松开了双手。女人草草理了下鬓发,倦意浓重的双眼忽然定在了卓尔特的身上。蓦地,她朝卓尔特奔了过来,须臾间便站到了人前。也是直到这时,伊蔻才发现那女人盯着的根本不是卓尔特,而是他手里的盒子。
“这里头就是我让你弄的东西?就这么点吗?”女人神情焦虑地问道。
“当然不止这一盒,其它的在让人卸货,我领了个人来……”
卓尔特转头看向伊蔻,他尚来不及做个介绍,手里的东西已经被女人抢走了。那女人夹着盒子冲向一顶白色的军帐,嘴里连连呼叫一个名为“斯宾塞”的人。伊蔻目睹她的身影进入帐篷,笑叹着对卓尔特说:“你是顺路过来给人送东西吧?我就在想坎德哈德怎么会呆在这儿?”
这话像是触到了卓尔特,勤务兵的脸色忽然间变得煞白。过了几秒钟后,他舔了舔嘴唇,状若无事地说道:“恐怕你只猜对了一半,中校他没事当然不会跑来这里,而我则觉得,比起跟中校碰头,你还是来瞧瞧这里比较好。”
“所以你是故意把我领到这里的?这跟你之前允诺的事情可不一样。”伊蔻耸了耸肩膀。前头的事情谈得太过顺妥了,一个副官怎么可能随便把人领到中校的跟前?倒是刚才碰到的女人有点古怪,卓尔特好似完全没有防备到她。
伊蔻又紧盯着卓尔特的双眼,像要看穿对方的心思。这举动让卓尔特露出了烦躁之色,勤务兵强行用手抚平眉头,用半笑半威吓的语气说道:“你不是说你们对那事儿,那玩意儿感兴趣吗?我可是直接把你领到当事人的面前来了。”
伊蔻摇摇头不置一词,卓尔特朝白色的军帐偷瞟了一眼,有些神经质地压低嗓音道:“搞不懂?那我来给你解释一下。你瞧见刚才拽住科蕊的家伙吗?”
“从你手上拿走盒子的那个军医?”
“对!军医,科蕊,拽住她的小子只有十七岁,他们一营人遇上了你提到的怪物,那娃娃兵的眼睛就此瞎了,拽着人就叫妈呀,可他还算好的……你看没看到这些,应该一进偏院就瞧见了吧?”卓尔特指了指西面墙角那堆血肉模糊,滋生白蛆的东西。
“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你懂吗?你想清楚了自己要查的是什么玩意啦?”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知难而退?”
伊蔻笑了笑,勤务兵拿来吓唬人的玩意对他来说根本是小儿科,他在意的是那难以描述气息。就在车队出发前,病小子利瑞齐让克罗斯给他带了几句话,他强调无论是退伍兵肖恩的事情,还是他自己的命运都跟“神之匙”扯在一起了。而若进入军营有人问起来意的话,用查证神之匙来回应对方更为妥当。现在看来,这怪异又独特的气息,这偏院里头的状况就是卓尔特所说的怪物——神之匙遗留下来的?
眼前,卓尔特笑了起来,笑容僵硬又勉强。“你别觉得我前头在吹牛,我是真心希望有人能把事情捅破,但那得是我们自己人,懂吗小白脸?”他拍了拍伊蔻的肩膀说道:“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我才带你到这儿走一圈,好让你回去时能有个交代,接下来,我们就别再互相耽误时间了,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伊蔻站在原地没挪一步,女军医科蕊就在这时退出军帐,朝卓尔特这边瞧了过来,“卓尔特,坎德……”她大声喊了半句话,又突兀地捂住了嘴巴,这不慎泄露出来的字眼立刻让伊蔻明白了一切,他不待卓尔特反应过来便朝军帐冲去。未到门口,便嗅到一股浓重的酒味,而这呛鼻的气味还隐隐盖着某种烂臭味道。
半条腿跨在外头的科蕊显然不想让外人闯入军帐。伊蔻见这女人伸手推人,顺势把她朝门边一挤,随即跨进了帐篷。
只见偌大的军帐里头只呆着三个人,其中一人敞着上衣仰卧在病床上,他胸口的肉大片糜烂,渗出的液体随着胸膛起伏直往褥子上滴。坐卧在临近病床上的人就好很多,只是右半侧面颊上的皮肤跟死了似的泛白,而他身旁的军医正不断重复着一个动作——拿棉布蘸满烈酒,轻拭这片皮肉。
“卓尔特,是……你吗?”伤患忽然扯动半边嘴角对伊蔻问道。他的眼睛被烈酒熏得睁不开来,发白的右侧面颊在说话时仅微微一抖,好像已经瘫了。
伊蔻听见身后有多人的脚步声逼近,忙跑到这人的床边。
“我是从艾拉达来的伊蔻·珀勒瑞斯,想必您知道白麻雀是什么含义,我来这里跟你确认几个事情,关于军营里不能提的那个词儿和退伍兵的事情。”他快语连珠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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