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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说这洒满夜空的满目繁星仿若文人墨客口中分外推崇的“星汉灿烂,若出其里”,既能彰显浩瀚壮阔的情怀又能展现柔腻的小清新,胡松岩看不太出来,倒是觉得时光如流水应该是真的,自从两个小子姑娘被董家老太太叫去之后,将近大半个月都没有过来找过他,胡松岩也乐得清静,不像那些骚客未见几缕光景便出口指点天下,而是安然躺在摇椅上,满眼的闪烁繁星。
没了两个人的叨扰,胡松岩依旧是扫地,挑水,并没有半点即将离开董家仿佛困龙脱枷的欣喜,更没有对这处陪伴了他三年之久的别院丝毫的留恋,该怎样就怎样,胡松岩不认为自己做到圣人所谓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有着家里几百顷田地不去享福,跑到这里来受苦吃罪,那都是屁话!
胡松岩不是那种两袖清风,青天白日的为官大老爷,更不是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做买卖,不管是一句诗换一块开封闻名的香糯糕点,还是一段故事换上一会儿董家小姐的温柔捶腿,这都是不亏本的买卖。
蚊子腿也是肉,免费敲腿捶背也是赚,在金陵名声纨绔了十几年的胡松岩从来不吝惜一星半点的赚头,他优哉游哉的躺在摇椅上,天空繁星照不亮自己偏僻的小院子,点着身旁已然烧了一半的蜡烛,然后找几个丫鬟姐姐借了几块碎掉的镜子,围着蜡烛摆好,好歹算是能看清楚书本上的字体。
这将近一年的光景,胡松岩觉得并没有白过,且不说董家公子小姐隔三差五的给自己捶背,送点心,光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出现便是集聚金陵士子大半目光的大小姐的风采跟从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让给自己捶背送点心的小子妮子一听便吐着舌头战战兢兢跑远的老太君,胡松岩觉的这董家在式微的时候再起,虽比不得家里全盛的时光,却也是不容易。
胡松岩对董家的大小姐没多少感想,倒是对古灵精怪的小妮子颇有好感,顺带便是窝在董府里埋头苦读,跟个呆头鹅似得小子,这世上的人心比天下九曲十八弯的江河山路加起来都要难以揣摩,能像他们两人不去想天不去想地,只想自己想做的事情,已是难能可贵!
胡松岩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或许是做不到这样洒然出尘的水平了,所以只能有的吃边吃,没得吃就去找吃的,晃悠悠的摇动椅子,看着手里看了一半的《计然篇》,都说读书万遍不如亲躬耕耘来的实在,不过胡少爷也找不到几亩地给自己大展身手,只好恬不知耻的自诩学着刘皇叔的韬光养晦,没半点成果。
再后来几天,平时向往风花雪月的丫鬟也都不敢再靠到他身旁听故事,被他调戏,倒是让一边憋了三年火气的家丁们一种痛快,眼神中仿佛在说,就你长得帅,就你会讲故事,傻眼了吧,老子当年进董府前可也是风流倜傥的。只可惜这几个冷眼相看的几个家丁兄台歪瓜裂枣的模样,不知在进董府后遭受了什么样的打击,以至于连风流倜傥的兄弟獐头鼠目也沾不上边。
胡松岩倒是不在乎,俗话说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就算抢来了也没用,胡松岩向来不信这个理,是自己的自然好,不是自己的也有法子给弄过来,只是凭人本事强弱罢了!没经历过纨绔倒是先做了近一年工的胡松岩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些问题原因的背后,虽说自己替人定罪,从轻发落,但到底是个戴罪之身,向来以诚信做生意的董家老太君自然知道这个理,至于做事说话是否明面,会不会伤了胡家那个公子的玻璃心,这便不是他们能够僭越的了。
剩下的几天,干脆自己的别院中变得寂静无声,偶有一两个家丁丫鬟走过也只是匆匆忙忙,瞧也不敢瞧他一眼,仿若流水一闪而逝,也没管事过来监管教训自己,胡松岩还是早起,扫地,浇花,挑水,看了几眼池塘里游来游去的肥硕锦鲤依旧是咽着口水,只瞧不抓。
若说时光如水,胡松岩是信的,但要说温润他怎样都难以接受,如水只是如长江滚滚,大浪滔天,一去不复返,看不到半点怜香惜玉的意味,又谈何温润,胡松岩将自己的别院房间整理的干干净净,虽说不上一尘不染却也雅致,床板上安静摆放着哪一件自己穿了三年有些发白的仆役服饰,折叠的整整齐齐。
换上一身比黄白之物便宜不了多少的绣边锦衣,腰际佩戴一枚真正称得上是温润的玉佩,束发修冠,对着模糊的铜镜装模作样的整理衣物,心里想着是否要跟董家的那两个小子姑娘,道个别,不过想了很久,他还是决定放弃,想起那小妮子粉雕玉琢的小妮子,不由无声一笑。
天涯何处不相逢,何况这连天涯的边角都碰不上的小小金陵,相遇的机会想来不会少,怕是下回见到不想再见为止。
在董家三年,胡松岩不要半分工钱,恭敬奉上三年几百顷的收成,换取这个自由之身,最后的时光还是到了,胡松岩身着锦衣,算不上华丽,但却英姿勃发,更称的样貌俊雅,怕是金陵一半满腹文采的士子过来,见了还未说话就要气短三分,至于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子是否认同胡松岩不知道,但那被老太君关在闺房里禁足两个月偷偷朝窗外探头的小妮子至少是这么想的。
胡松岩没有走后门,而是直接穿过蜿蜒曲折的抄手游廊,一边观赏者身旁精致好看的精致,一边跟那些个三年里听自己讲故事被自己调戏的丫鬟打招呼,儿那些个家丁丫鬟似乎想不到眼前这个神采丰毅,样貌俊雅,气质沉静的公子哥就是在哪别院里一个人安静扫地的仆役。
胡松岩哈哈大笑也不管旁人惊异的目光,在他们呆滞之中,直接走到大堂院前,大堂前站着一个手持龙头拐杖,相貌坚毅的老人,胡松岩自然认得凭一己之力力撑董家几十年不倒的老太君,不敢造次,对着她恭敬的一拱手道:“小子胡松岩,见过老太君。”
见惯了眼前嚣张跋扈了好几年却又忽然转性了的小子的老太君,一双目含精芒,毫无浑浊的双眼,上下打量了一下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人模狗样的胡松岩,并无太多表情:“很好!”
整个董府里的人人都在猜测这个犯了罪,被罚做工三年丢进面子的胡家二少爷到底是灰溜溜的从后门夹着尾巴逃走还是光明正大的从大门出去,而那绣楼闺房中的一大一小两个女子也不能免俗,这不打心底里相信胡松岩的小妮子笑意盈盈的跟姐姐要那打赌赢了的故事书,而那相貌与董素雪像似几分却更显成熟风韵的女子没有多少表情,而是带着莫名复杂的情绪瞧了楼下温良恭和,谦卑有礼的男子一眼。
在董府里兴起赌约的同时,老太君什么也没说,一清早便在这大堂前站了半个时辰,一动不动,好似老僧坐定,见这小子正正当当的走了出来,却只说了“很好”两个字,其中意思也不只是称赞,还是嘲讽这初脱离戴罪之身的小子分不清现状,站在院子中央笔直站立的胡松岩不卑不亢,微微一拱手笑道:“多谢老太君!”
老太君没有说话,而是撑起说大的龙头拐杖,一步一下敲击声,动作健朗,胡松岩则是面带微笑,也不管一旁两侧偷偷观察他的家丁丫鬟,径直走出董家大门,门前宽阔的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士子文人皆是诧异的将目光投向那从金陵首屈一指的董府中出来的俊雅年轻人。
街道上停着一顶轿子,那被唤作福叔的中年男人微微佝偻着身子,等在轿子旁估摸着时间,忽瞧见门内走出一名龙行虎步,相貌俊雅的年轻人,待他走到跟前微微拱手:“少爷,小老头叫了轿子,请上轿吧!”
胡松岩看了眼虽然恭敬但却面带笑容的中年男人,哈哈笑道:“我在董家呆了三年,足不出户,怕是连金陵的风光都忘了,把轿子撤了吧!”
福叔点点头:“小老头省得。”然后转身付给两个脚夫工钱,让他们走远了。
“福叔,你说这金陵什么风光最好看?”胡松岩忽然问道。
身旁的中年男人愣了愣,说道:“金陵最好看的要不就是那藏洲其中,内有洞天的玄武湖,不然就是巍峨壮阔的紫金山了。”
街道上身着锦衣相貌俊雅吸引了不少金陵城内不少小姐千金回首偷瞧的胡松岩笑了笑没说话,直接动身沿着这条在前世号称“六朝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不知流走了多少才子佳人情话的秦淮河之畔走去,两侧的商铺林立,小贩齐聚,五步一船,十步一桥。
要说金陵里不论是柔美的玄武湖还是巍峨紫金山,在纨绔的胡家少爷眼里如何也比不上秦淮河畔潜藏在脂粉香气中的铜钱香味,想来第二日整个金陵的士子文人都会知道三年期限到达,在秦淮河畔闲逛的胡家二公子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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