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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脱出牢笼的胡家二少爷没有那种富家子弟该有的信马由缰张狂不羁,更没有人走茶凉看破世事苍凉神情,毕竟家里还有个福叔给自己管着家呢,再怎么人去楼空,这富丽堂皇丝毫不逊色于董家大院的胡家大宅第还稳稳当当的矗立在历来被称为风华古都的金陵地界上,是以胡少爷一路上嚼着从路边买来的糖葫芦,面带微笑。
身后被叫作福叔的中年男人依旧微微佝偻的腰背,浑浊的双眸在锦衣俊雅的男子看了两眼,似乎不再像先前那般浑浊,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看上去不像是欣慰也不是高兴,却看不出什么!
津津有味吃着讨价还价买来糖葫芦的胡松岩瞥见身后中年男人脸上的表情,也不点破,依旧笑眯眯得对着秦淮河畔的光景伸头张望,一点也没有穿着这身衣服就该装出风流倜傥的气派,倒是有点猥琐。
胡松岩笑道:“这秦淮河畔倒是不如晚上好看啊!”见多了临夜河畔灯火辉煌,欢声笑语的光景,胡少爷有点意兴阑珊,就是身旁走过几个拿着小扇子,胸挺屁股翘的黄花大闺女也没多少兴趣。
福叔说道:“这秦淮河的确是夜晚才有的辉煌光景,少爷倒是可以晚上来玩玩!”
“不急。”胡松岩摆摆手,用吃完糖葫芦的签子剔着牙齿,没半点俊雅公子该有的气质:“等到家好好吃一顿,再慢慢来,这秦淮河小姑娘口中的莺声笑语总不会跑了吧!”
福叔点点头,没再说话,觉得有些意兴阑珊的胡松岩说道:“算了,无聊了,回家吧!几年不回家了,都不知道还有多远,福叔你说还有多远?”
福叔笑道:“不远了,前头就是了!”
主仆两人一人在前,一人在后,没有多少话语,走过漫长的秦淮河畔,辗转几条街巷,远远便瞧见便是比起董家也不逊色多少的偌大宅邸,门前同样两尊神气活现的大石狮子被擦得干干净净,门前更是一尘不染,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少爷回家了,屋前换上两个大红灯笼,喜庆的模样好似有着什么大喜事。
胡松岩驻足门前,笑眯眯的看着富丽堂皇的朱红色大门,头顶“胡府”两个大字在柔和的晨曦下熠熠生辉,门口扫地的小厮一瞧见管家陪着一个相貌俊朗,神采出众的男子,便知晓这就是这胡家的少爷,赶紧对着两人一作揖,赶紧跑进屋子里去叫人准备了!
胡家少爷的纨绔,金陵人尽皆知,便是这些个久居人下,给人端茶送水,洗衣扫地的家丁丫鬟也能将他的荒唐事儿如数家珍的讲出来,因犯了错进了董家思过做工之后,本在金陵辉煌一时的胡家树倒猢狲散,本来对着少爷夫人拍马屁的家丁丫鬟也都收了遣散费一个个远离,走了大半,平素里不论是私交还是明面上都是客客气气的公子小姐也是敬而远之。
可同甘不可同苦,锦上添花总是要比雪中送炭来的简单,胡松岩倒是不怪这些人,毕竟人之本性宛如这世上的江河湖海不管是弯弯道道还是深不见底都是难以揣测,跟着福叔慢慢悠悠的踱进府里去,眼里尽是一片富丽堂皇,游廊边上挂着几只鸟笼,鹦鹉八哥叫声清脆,下头便是胡松岩见过却叫不出名头的花儿。
假山形态各异,不管如山如物亦或是突兀立柱,皆是古色古香,山下池塘池水清澈,一尾尾锦鲤吃得肥硕,憨态可掬,游曳其中,一条古朴小路隐匿花草绿叶之间,颇显建造者的用心。
本该式微了的胡家院子里头整整齐齐的站着二十来个丫鬟家丁,除了其中几个心思灵活的小姑娘偷偷瞧着被整个金陵士子谩骂的胡家少爷,其他皆是站直身子,眼朝前方,认认真真的模样,不敢多看一眼。
“这是?”胡松岩一愣。
福叔答道:“这一半是小老头乡下里给父母卖了身的孩子姑娘,看着可怜,何况府中的家丁丫鬟都走了去,小老头见他们能吃苦做事又认真,便自作主张将他们留下了,另一半是这三年里自愿留下来的!”
胡松岩看着这一排两排样貌稚嫩,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充满灵气的孩子们,笑道:“好啊,今日是我胡松岩回家的日子,每个人都给一个月的月钱。”
这些个都是家里吃不饱穿不暖的孩子,没多少门门道道的心思,听着多给一个月的月钱,管你是被整个金陵唾骂的小子还是被传颂的大善人,都真心诚意的感谢眼前这个看起来本就相貌俊雅的年轻男人,心中不由亲近了不少,更别说那几个自愿为了胡家留下来的仆役。
背后听着少爷说话的福叔点点头,也不管是少爷一时开心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都照做着,在胡家人去楼空的三年里,苦苦挣扎支撑的赵凌福始终在心里打定主意,这胡家始终便是姓胡的:“小老头省得。”
胡少爷心情大好,一摆手,一帮活灵活气的孩子们都专心会自己的岗位做事情去了,胡松岩倒是不在乎那几百顷田地的收成到底落入了谁的手里,加上自己三年的做工,换取一身的自由,当然还有那早已经多的不能再多的骂名,这份买卖不管是赚是亏胡少爷懒得去计较,做人总是要看前头。
赵凌福在身后轻声道:“小老头为少爷接风洗尘,叫伙房准备了少爷平时爱吃的菜。”
胡松岩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一根修长秀气的手指摩挲着下巴,抬眼瞧着府中不管装饰还是设计都无比讲究的建筑,回过头笑道:“福叔你也忙活了一天,待会儿一起吃吧,对了,我看那池塘里的鲤鱼挺肥的,都说秋意浓,鱼上滩,您帮我挑几条红烧了吧!”
身后一直注视胡松岩的赵凌福一愣,看着不远处游曳在池塘中的肥硕鲤鱼,想起这是三年前少爷花大价钱跟人斗富买下来的,三年里小老头不敢怠慢精心料养,养的肥肥硕硕,忽然赵凌福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小老头省得,这就去。”
胡少爷没有回头,依旧摸索着下巴,瞧着身边的花花草草,池塘中身价百贯的肥硕锦鲤不知道大难临头依旧吐着泡泡悠闲的游来游去。
厨师是从开封到金陵不知拜了多少家酒楼学习,通晓淮鲁粤杨川各大菜系的师傅,在胡家蒙难都散了却还没有走。为胡家少爷从小做饭做到大的师傅看着水缸里肥硕的锦鲤,也不知满是横肉的脸上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身旁自己带了几年的徒弟看看师父的脸色又看看锦鲤,呆愣愣的说:“真的要做啊?”
那木楞了好半天的厨师师父好似想通了什么事情似得,忽然卷起袖子,拿起菜刀,豪气横生,拍了一下一旁发呆的徒弟,笑骂道:“看什么看,还不快给少爷准备菜。”
………………
胡府宽阔的大堂里,摆着一张由黄梨木制成的散发着淡淡香味的圆桌,桌上摆放着比桌子香味更香的八菜一汤——从彰显刀工技艺的松鼠桂鱼到扣三丝,体现火候的扬州狮子头到软兜长鱼,惹得桌子一侧站着的两个小丫鬟直吞口水,赵凌福帮着准备好碗碟,胡松岩坐在桌前深深吸了一口气,称赞道:“三年没吃胖师傅的菜,手艺更加精妙了!”
赵凌福笑道:“听说少爷回来,胖子就用尽浑身解数,做了这么一桌好菜,跟他他还几年的小子因为手脚慢还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呢,我到时候便跟他说,少爷您很喜欢!”
赞不绝口的胡松岩拿起筷子夹了两口,顿觉得此味只应天上有,这三年在董府里吃的粗茶淡饭着实有点难以下咽,瞧见一旁两个从乡下上来的小姑娘咽着口水,笑问道:“你们俩叫什么名字。”
见主人发话,两个小姑娘犹豫得看了一下赵凌福,其中一个看起来颇为开朗的姑娘率先开口:“我叫苏婉珞,她是林幼芝,是福伯安排照顾少爷饮食起居的丫鬟。”这个名叫婉珞却看不出哪里温婉的小姑娘拿着一旁的确是温婉沉静,比起林妹妹还要安静几分的女孩说道,两个女孩虽性格截然相反,但却是颇有姿色,假以时日总不比那董家大小姐逊色几分。
见两个小姑娘那么没规矩准备训斥的赵凌福瞧见胡松岩的眼神,便静默不语,胡松岩笑道:“好名字,就冲着两个名字我就请你们两个吃一顿饭!”
先前活泼跳脱的女孩一听登时欢呼雀跃,一旁沉静如水的小妮子倒是聪慧,听出胡松岩口中的意思,不管是褒义还是玩笑都有些微微脸红,在宋朝十三四岁便能为人妻子的小姑娘偷偷抬眼瞧了一下,桌前相貌俊雅的男人。
得到赵凌福的点头,饶是心思活络的苏婉珞才敢拉着自己单方面结拜做妹妹的林幼芝坐下,拿起象牙筷箸面对丰盛的菜肴也顾不着女孩子的矜持,下箸如飞,一旁的女孩见自己的姐妹如此不讲规矩,稍稍有些脸上发烫。
胡松岩对赵凌福所说的这些个孩子都是从乡下招来的却是没半点相信,瞧着一个动若脱兔,一个静如处子,不由无声的笑了笑。
“庆祝胡兄三年之期到限,兄弟我来晚了!”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堪比红楼梦里那凤辣子般锦衣华的骚包服男人笑意盈盈带着两个小厮出现在门前,胡松岩仿佛没看见,也没听见,给面前的两个小妮子夹了两筷子菜,惹得小姑娘小脸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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