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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你会忘记我们的约定,你应该知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慕天语凝望着弟弟的背影,他还是决定要离开那个伤心的地方,只是万万没想到,隔了数年之后他会回去,这一回去就没能再出来。十年来,慕天语每当深夜合上双眼,总是会看到离别这一幕,但也总是在想如果当年在宏县外的小镇能拦住他,或许自己的弟弟就不会遇难,这是谁也没想到的。
慕天语这一次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恒式大厦外飘起了雪,市井小巷里还在赶路的人群加快了脚步,灯火辉煌给这座僻静的城市增添了生机。报社的记者们在心里盘算着,他们是唯恐天下不乱,新闻的信息量越大报酬便越丰富,谁都对灵异事件好奇,一旦抓住了大部分人群的胃口,就拼命的向里灌输食物,却从不理会这些食物是否过期或是染上了病菌。“我不反对刚才的观点。”慕天语总算是开了口,那些胡乱猜测的议论声又戛然而止,看着众人朝自己投来的目光,慕天语有些紧张。“但也不会认同。我只是想要解释清楚这件事的原因,以下我讲的话你们可以当成一个故事来听,我会尽量还原整件事的真相。”
(天赐是我的弟弟,我们本生活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即使我和他都是寄养的孩子。我还记得第一次和他们相见的时候路上下着小雨,但是当天风很大也很冷。丛林里的山雀都吓得躲在窝里不敢出来,天际的一丝余晖不那么显眼,湖湾根本无法映照出它的特别。我看到的就是一潭阴森且没有生息的湖水,我相信天赐也看到了,所以他拽着我的手就更紧了。直到我看见她的笑容,那便是我和天赐的养母,她穿着一条淡红色的长裙梳着短巧的马尾,两旁压抑的嫩草都因她在盎然地挺胸。还撑着一支灰色的伞,上面的图案是只卡通的布纳尼犬,可爱极了,天赐之前一直喜欢看《犬舍哑语》那部动画片,我看得出他很喜欢那支雨伞。女人拥抱我时的笑容至今都记得,真像是我的亲生母亲。在此之后,我和天赐都生活得很快乐,养父还教会了我们识字。但是……)慕天语转过身,将那该死的眼泪挤了回去,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我知道你们想听但是后面的内容,请允许我调节一下自己的情绪。”往事总是历历在目,这对于一个重感情的人而言可真是难熬的过程,他十分想现在就走出大门冲进电梯里直达地下停车库,然后开车离开恒式大厦回到自己家里。可他却不能那样做。
(但是,在我八岁那年,所有的事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养母因为一场意外在湖中溺亡了,而后,我们的养父每日酗酒,事情变得越来越糟。不出所料,他开始使用暴力,我和天赐成了他发泄的对象。吓得森林里的山雀或是野鸟不敢出来,湖里的大鱼小鱼也没了踪影,整天都刮着阴森的风,摧残着万物,比暴风雨的侵袭都可怕。天赐比我小一岁,个子也没我高,我总是会反抗,而他……却只能默默的承受。那间房子便是养父施恶时的场所……)慕天语很简单的就把事情陈述了,他不愿意提及太多的细节,尽量用简洁的话语表达。“事情就是这样,天赐之所以对那间房屋的记忆为零则是因为他自幼便对其排斥,这是他一直都不愿想起的事。”如今慕天语回想起这事,内心深处实有几分难受,他当年也花了不少时间去遗忘。
已经接近深夜十一点,德罗市的上空飘着大雪,恒式大楼顶层的心理学交流会仍然进行得火热,不过在场有一半以上的人并不是因为心理问题而留下或很积极,主要原因是灵异事件引起了社会各地不同阶层群众的狂热,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更加倾向这是一场灵异事件。所以反驳慕天语的人占了多数,却不是反驳他的心理学知识。
“幕先生。”只过了几分钟,便又有人站了起来,这一次是个中年男人,留有络腮胡,成熟稳重却显老,在中场位置。他起身的时候,左边坐着的年轻女子颇为惊讶,这是他的女儿,和慕天语在同一个地方工作,显然他的女儿完全没料到自己的父亲会提出任何的疑问。
“你好,杨教授。”杨怀也是心理医学界一位了不起的教授,但那是十多年前的事,自从他辞职以后,就很少出席关于心理学的公开活动,慕天语和他接触的时间很少,对他的故事只来源于听闻。
“很高心你认识我。”杨怀笑道,他对眼前这个二十八岁的愣头青并不满意,他认为慕天语的成就至少有一半是因为长相。即使女儿经常在自己耳边说起慕天语这个人很不错,但杨怀仍旧对他有隔阂。“我看过你几篇关于精神病分析的报道,写得还行。”这语气听上去让别人觉得傲慢。“但你似乎忘记了一件事,人对于一件越想遗忘的事反而会记得更清楚,这样的心理反应被称为是灌输式记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句话是出自你的书。至于是哪本书?名字好像我忘了。”杨怀内心此时无比激动,右边手指随着激昂的情绪带着节拍靠在裤腿一侧,他期望这一次能让慕天语自己打自己的脸,若不是因为眼前这个人,今天站在讲台上的人就应该是自己,或许自己早就回来工作了,甚至取得更高的成就。
“掩饰,那本书的名字叫做《掩饰》,前年出版的。”慕天语回答道,他朝着讲台正中央走去,在与杨怀垂直的线条上停了下来。“我的书能得到你的指点,那是我荣幸。”慕天语倒是没想到杨怀会这样做,留意着他身旁的杨子琪,这二十出头的姑娘前年就在研究院实习了。“灌输式记忆的案例,我花了不少时间来取向论证,但是……”慕天语很迟疑,杨怀毕竟以前是个有名的心理学教授,当着这么多同行的面否认他的判断,一定会让他难堪。慕天语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而导致他们关系变得恶劣,虽说彼此关系本来就如一汪清水了无来往。
“慕先生!”杨怀以为慕天语在找台阶下,便咄咄逼人道:“对于一件事都无法确认的情况下就贸然出书,这是不是太儿戏了。”身旁的杨子晴满是惊讶的表情,她绝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如此的鲁莽,即使拽着他的手示意他坐下也无济于事。两旁的摄影机顿时将这一幕做了一个特写。“这也难怪,慕先生你年纪轻轻就取得了如此的成就,换做是我也会定不住性的。”杨怀话语里满是讥讽,场上的人都很诧异,以为他与慕天语私底下有什么过节。
那些摄影机都对着台上的慕天语,就连灯光也齐齐的打向前台,众人正期待着他的回答。慕天语无奈的咬着嘴唇,半年前的一场精神病治疗事件,杨子晴担任的是主治医师,她还向自己咨询过关于治疗时的注意事项,而且有时从外地回来还会带一些当地的特产赠与自己。这之间的关系可能会因此而变得僵硬,但如果不理会,明天的报纸头条一定会把这件事无休止的放大化。“抱歉,杨教授,恐怕你是误解我的意思了。”慕天语很严肃的说道。“我是指《掩饰》这本书上所有的案例取向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当事人都是正常的人。”慕天语扫视着大堂上所有正目视自己的人。“可能在场的每一位都具有这灌输式记忆的效应,你们越想刻意地去忘记某件事却反而记得更清楚,这只能通过时间来冲淡该记忆,或是专注在其他事件上。而我弟弟却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他是一个精神病人,一个极端的精神病人。”慕天语不愿说出这句话,但为了证明自己的弟弟并非遇到任何灵异事件,他只好这样做。
杨怀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内心却卷起了千层波浪,他对慕天语的仇恨更加深了,短时间里,也找不出反驳的提议,只怕会越描越黑。“精神病人在对于刻意模糊的记忆时,会与平常人表现出完全不同的感应。他们的记忆衔接是错乱无章的,即使可能会忘记这件事,但也有可能将这件事完全当成了另一件事。”慕天语分析着,他走到讲台前,翻开血迹已被凝固的白纸,将投影向下移动了一格。
“所以我弟弟会认为有人潜藏在卧室里,他记忆错乱,虽是忘记了这间令我们恐怖的房间,却隐约还记得里面有一个人,而那人的双眼,指的就是我们的养父。紧拉着把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和我弟弟,养父打开门虽颇费了时间,但最终还是打开了。”慕天语说完,无奈地闭上双眼,他几乎每次合眼都会听见自己弟弟的哭泣声,玻璃的摔碎声还有养父的打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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