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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先轻轻叹息一声,将三柱香插在徐应宾画像前的香炉里,轻声道:“父亲请放心,今生今世,我不仅要恢复侯府家业,还要使南安侯更上层楼……”
小妹可能在不远处听到了,眼中禁不住流下泪水来。
“走了,去昌文侯府赴雅集……”
“你有什么文章了么?”小妹仰脸问,眼中尚有泪光。
“还得把诗文做好了才能去吃酒?”徐子先笑道:“以我们和昌文侯府的交谊,混一顿酒饭,未必陈侯能把我们赶出来?”
“这倒也是。”小妹破泣而笑,接着看向徐子先道:“我看阿兄你祭祖之后,似乎又和刚刚有些不同。”
“女孩子家心太细不好!”徐子先不理小妹,故意在小妹梳的齐整的双丫髻上使劲揉了几下,把小妮子气的跳脚。
徐子先确实是放了一些东西在家庙里头,是对身份的迷茫,还有一些惭愧,惶恐。这一些负面的情绪一直留在心里,直到刚刚祭祀结束,才算真正彻底放下去。
不管怎样,他现在就是南安侯世子徐子先,他的努力和成就,未来的光彩,都与家庙里的那几位有光,用这个身份,只要但向前行,多有成就,那也就是他们的光彩。相信徐应宾九泉之下,也理应释然。
兄妹二人略作休整,徐子先换了三品武官袍服,与小妹一起到昌文侯府拜会。
与宗室多在一起相同,官绅大佬们多在三官堂一带聚居,常平仓,学宫,文庙,也多在附近,彼此走动的也多半是文官世绅家族,徐子先兄妹二人到时,因为其一身武袍,又是三品,品秩不是侯爵,但也高于普通的侯府世子,倒是引发了不少人注意。
一下子就有议论声起来,不少人想起了徐子先被授三品昭武将军,并授给五品团练使实职的事情。
在诸多的议论声中,徐子先兄妹二人眼看着一位长身玉立的青年人快步迎了过来,远远的向两人兜头就是一揖。
“九弟,小妹,好久不见了。”
来迎的是陈正志这个昌文侯府的世子,身份对等,而且,也还算熟。
徐子先也是赶紧躬身还礼,起身之后就笑着道:“崇德五年在岐州时与陈大兄还是经常见面,记得那会大兄以校书郎名义在岐州替陈侯爷效力,小弟那时就仰慕的很。可惜那时还不争气,不晓得上进,没有朝夕向大兄请教……”
陈正志含笑听着徐子先的寒暄话,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他脸上笑容依旧,心里倒是真的在吃惊,都说南安侯世子已经判若两人,以前还不是太了解,今天乍一见面就感觉出不同之处来。
换了以前的徐子先,腹中无货,又纨绔脾气,哪会这么说话?不要小瞧了寒暄时的客套话,肚里有没有货,寒暄时也说不出象样的话来。有人总自以为内秀,但寒暄客套时唯唯诺诺不能成句,这等人真能有内秀?谈话能挠着痒处,不是简单的吹捧能做到的,别的不说,徐子先这一套话,先是指明当初昌文侯与南安侯有共事之谊,也点出与陈正志曾经相处过一段时间,但当年他小不懂事,没有与陈正志建立牢固的交情,现在深悔此事,潜台词当然是愿与陈正志结交,又不是说的很直白,恰到好处。
这番话说完,陈正志自是感觉如沐春风,当下笑着道:“九弟现在越的是不凡了,说话令愚兄也高兴的很……日后还盼常来常往,为兄我也能多高兴几回。”
两人一番对答倒是真的拉近不小的距离,陈正志又看了小妹两眼,笑道:“小妹个头长高不少,记得当年在岐州时还没有留长发哩……请两位赶紧随我到正厅去,父亲大人听说两位来了,高兴的很,急着叫我引进去见面。”
“好,”徐子先道:“理应拜见陈侯。”
陈正志笑笑不语,引着二人从仪门穿过,经过二门,直入正厅。
徐子先前世也来过多次昌文侯府,不过都怀着郁郁不欢不得志的偏激,在府里经常不欢而去,被人视为怪人。
今次进来,一路上不少低级的文官和士绅主动向徐子先拱手打招呼,这位南安侯世子已经成了冉冉升起的新星,团练使一职岂是容易到手的?背后没有大人物操盘怎么可能?朝廷那一套军前历练的政事堂的堂札价值万金,而福建路这里也是有大人物帮着把堂札的利益最大程度的转化,一个空头宗室侯爵从文官角度来说屁也不是,但掌握了实权的宗室侯爵,那就需要郑重对待了。
也有不少人想起了老南安侯徐应宾,中武进士,初授就是统制,然后是副都统制,岐州防御使,再上一步可能是招讨使,然后是都统制,如果不是岐州兵败,徐应宾到都统制,掌管一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很多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徐子先,感觉这个少年比起其父当年更有可能成功,但也有人暗中摇头,南安侯府,真的不象是祖坟冒青烟的样子,也更有可能这个少年如他的父亲一样,冒起很快,但也会很快陨落。
更有一些身处要津的文官,打招呼归打招呼,却没有丝毫接近与拉交情的想法。
他们能打听到上层的消息,知道徐子先身后是齐王,而赵王一直对这个堂侄不假辞色,甚至多有为难。
这其中可能涉及到权力之争,涉及到大权,不要说堂侄,就算是亲儿子也只能站一边去。众人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徐子先不依附赵王,而去依附远宗的齐王?
这潭水太深,太浑,能不趟当然不要趟……
一路行来倒也热闹,昌文侯府的布置,建筑,一切都以质朴大气为主,较少精细的雕琢与粉饰,不象是文官府邸,反而是和武将的家宅很象。
可能第一代昌文侯虽是文官,却也武略起家有关。
徐子先跟在陈正志身后,沿着朴实无华的道路抵近雄浑大气七开间的大厅正堂,立刻听到屋中有阵阵哄笑声传来,看来客人很多,昌文侯府的面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门都是打开的,陈正志亲自引着徐子先兄妹进来,然后一路往左边的暖阁去,陈笃敬与几个年龄相当的老者正坐在官帽椅上说话,陈正志一到,陈笃敬就站起来,看着步履从容走过来的徐子先,陈笃敬先笑着开口道:“上回见明达好象还是在故南安侯的丧事上,一晃几年过去,明达长成矣。”
这话语中有一些缅怀,也有一些怀念故去故人的萧瑟,当然更多的还是对后辈的嘉许。
徐子先毕恭毕敬的以大礼相见,口中道:“子先拜见陈侯,是子先无礼,一直没有多来府上拜见。不过也容子先自辩,先父薨后子先心志丧乱,很久未能振作。后来有思振作,在府城中五色杂迷,很难定心。是以到别院去,打熬身体,骑马练箭,又思梳理官庄引来岐山盗,一场恶战,前前后后经历颇多,前一阵又忙着团练之事,千头万绪,连说都不知道从何说起……日后当常来陈侯府上拜会才是。”
陈笃敬尚未及说话,一旁一个面色阴沉的老者抢先开口道:“这话说的也是有趣,先前怕府城诱惑多,常到别院居住,现在又不怕了?可见还是空话,少年人说话总是要实诚,不要虚言矫饰。”
徐子先抬头看了这老者一眼,认得了是信昌侯徐如鹤,字修龄,是个精细又阴沉的人物,向来心有大志,想将信昌侯府世袭传递下去,其子徐公达也是秉承其父的志向,对其余的宗室侯爵多有压制打击,以图在城中获得高位和实权,为将来得到朝廷认可获得世袭罔替的世侯机会。
今天这种场合,徐公达还没有蹦出来,老子倒是先出场子。
徐子先心里冷笑,脸上却是恭谨的很……他心里有数,要是徐公达上,他怎么嘲讽讥刺在场的大人物们都不会说什么,要是对徐如鹤不敬,就算徐如鹤无礼在先,只要徐子先做的过份了,一个“不敬老”的帽子肯定压在头上,再也摘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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