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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足够了。”自从与胡源胡安然同堂共审过,胡安黎越发沉静的同时,行事亦是愈发细致。
信安郡主已经去了静心庵清修,这些日子胡安黎一直住在侯府,与南安侯相处融洽。
今晨御史之事,胡安黎并未放在心上。
南夷十万大军,南安侯府多年执掌南安军,只要陛下依旧信重南安侯府,便不能以胡源之罪,牵连南安侯。
何况以祖父之老辣,不可能留有任何与胡源案子相关的把柄。
第二天,南安侯早早起身,胡安黎骑马伴在一畔。祖孙俩起得早,树枝草尖儿,沾染着湿漉漉的水雾。晨间做早客生意的店铺陆陆续续搬开门板,支开桌椅,人世间的烟火气慢慢蒸腾开来。
马蹄声清脆,祖孙二人一路无言,出了永宁门,沿着官道一路向东,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的功夫,来到一处杏林。
听闻,当年严家败的凄惨,严家父子去后,并未单独修墓立碑,下葬之后,上面便起了这片杏园林。
杏子夏季成熟,如今正是果实累累,垂挂枝头。
弈先生提着一篮子香烛黄纸,南安侯接过,令弈先生与侍从都退下。
南安侯蹲在田垄边,轻轻的用手拂去地上的杂草落叶,方取出香烛摆放整齐。
胡安黎默默的将黄纸点燃,扔进铜盆。
伴着火光,青烟缕缕升起。
胡安黎以为祖父会说些什么,却是什么都没说。
的确,严家阖家灭绝,只余严琳一人。相对于严家的惨烈,说什么都是虚词。
清风带来一丝檀香香气。
胡安黎回头,见远远杏树下站着个青衣人,那人目光如同秋水,带着微微的凉意。
是卓御史。
卓御史只是远远看着,见胡家祖孙起身,方迈步行至年前。他有一种独特的风姿,行路时宽袖飘摇,如同一把包裹在文士袍中的绝世宝剑。
“见过侯爷。”卓御史抱拳一礼。
南安侯还了半礼,“卓大人不必多礼。”
“今天休沐,我闲来看看。不想这样巧,遇到侯爷。”
“惭愧。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以后,怕也只有到了地下才能赔罪。”
“严家的案子与侯爷并无相干,侯爷无需有愧。”卓御史连声音里都带着善解人意的体贴,“这些事,更与大公子他们这些晚辈无关。”
“严家旧案,原也与严珏无关呐。”南安侯感慨。
卓御史伸手探进树冠,摘了个大大的红杏,张嘴咬了一口,随意道,“我总觉着,世间是有因果报的。”
“我时常想,胡源哪怕对发妻嫡子略有公道,就不会有郡主告上宗人府之事。胡安然对兄长略有半点兄弟之情,不起独吞匿银的心,哪怕与大公子提一句匿银之事,大公子秉承良知也会告诉他这笔银子不该拿。”卓御史淡淡道,“可是,都没有。”
“严家是真的很冤,可从胡源向严家举起刀的那一刻,他对妾室的宠爱便逾越了作为一个人的底线。”
“没有他宠妾灭嫡,便没有严家冤案,也没有今日他妻离子散、身败名裂。”
卓御史几口把杏子吃完,随手丢飞杏核,“当年严家人流出的血泪,他一滴都不会少。”
“他夺走的钱财,要如数归还。他心爱的骨肉,会永远沦为低贱。”
“与严家不同的是,严家有无数为他们惋惜的人为他们申冤。而他,永无这种可能!”
胡氏祖孙告辞而去,卓御史望着南安侯有些佝偻的背影,伸手再自树中拽下一枚大红杏,张嘴咬了一半。
杏子的清香与甜软的果肉汁液入口,卓御史微微勾起唇角:
凡他所钟爱的一切,名誉、权势、富贵、女人、骨肉,我都会逐一毁去。
你们得庆幸,至今为止,我还愿意做个人。
直待回到府中,南安侯对胡安黎道,“以后,你一定要非常非常小心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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