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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的日子还是来了。
尽管长谈了一夜,老爹和封尘的关系突然近乎到了像好兄弟一般,给儿子禁足的决定依然没有被封逐年撤销。连着两日不能出屋,封尘最担心的还是卢修。
沉默的大个子只想为自己探探路,却莫名其妙地探出了龙人的血统,又莫名其妙地被选成了见习猎人,此时却要随自己一起乘着飞空艇去闯那九死一生的路了,封尘心里满满的自责。哈依小胖子扒着窗户见过封尘几次,在问到卢修的问题时他连连让尘小子宽心,称大马的伤正在慢慢好起来,说话做事也没有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还是那么讷讷的。
越是这样,封尘就愈加担心,若是把青梅竹马的玩伴亲手送到死地去,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莫说此时卢修是否恨自己,就算不恨,自己又拿什么去面对他呢?
就这样忐忑着,封尘还是早早地来到了起降坪外。哈德叔叔回归时乘坐的商船并没有走,而是等着和工会的战船搭伙,即使这是一条安全的航路,商人们也不会嫌自己拥有太多的保障和庇护。两架巨大的飞空艇,忙着为起飞做准备的工人和猎人,热心送行的村民使得整个起降坪变得有些拥挤。
封尘在人群中看到了茫然地站着的卢修,今日的大个子穿着一身崭新的皮制短衣,大概是麦格叔叔的杰作,龙人是天生的工匠,这些简单的制衣工作当然难不倒他。两人几次眼神交流,然而人潮涌动,他们始终没有说话的机会。卢修的眼神明亮而平静,和封尘眼神相对的时候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战船左侧的舷梯慢慢放下,平时猎人的上下只要靠缆绳就可以,但今日的起航算得上是个小小的仪式,银闪闪的战船,连舷梯也是光滑闪亮的,让人毫不怀疑走在上面可以轻易滑倒。人群逐渐自发地排成了两排,留出宽阔的上船的道路。两个少年被簇拥着站上了道路中间,被好几只大手推着趔趄着向前走。
不明就里的孩子们在路旁挥动着手臂叫喊着,知道些内幕的大人们眼神复杂地看着两个即将离开村子的少年。封尘觉得,他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急病快死了的家畜一样,表达着怜悯和无可奈何。
小胖子哈依挤开人群,以他的力气想要冲到最前排已经耗去了太多力气。三个少年无言地站在一起,迎接着四周目光的洗礼。
“我不会死的。”卢修先开了口,“你也不会。”他用右手拍了拍封尘,左臂的伤口还缠着绷带,谨慎地垂在身侧。
“对不起。”封尘的喉咙有些干涩,他觉得自己无法面对大个子坦然的眼神,
“不,我是说真的。”卢修笑了起来,“麦格叔叔虽然说得很模糊,但是我们不会被送到那些危险的地方,我们是安全的。”
“就因为你是龙人?”小胖子一转眼珠,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作为这样强大而稀少的种族,工会或许已经选择性地忘记了他的原住民出身,而封尘则无疑是连带着受益的幸运儿,“有你的啊,大马。”
小猎户则是又一次报以感激的眼神,大个子好像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见面第一句话就是为了消解自己的心结。虽然并不知道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但是从卢大马口中听到,封尘首先信了九分:“对,我们要活着,然后一起去雪山南边当猎人。放心吧,我这个资深猎户到哪里都会罩着你的。”
“一起。”卢修重重地点点头,木讷的表情也掩饰不住他内心的激动。
“你们两个都好了,就把我自己留在村里!”看到这样的光景,哈依却噘着嘴道。
封尘上下打量着闷闷不乐的小胖子,“你要是想做猎人啊,得先减下二十斤肉去才行。”他取笑道,“等我们出去猎到了飞龙,带龙屁股回来给你吃。”
“谁要你带,看着吧,过些日子我也要到南方去。不用打猎,自有人送我龙屁股吃,还有龙胆和龙舌头,到时候不知道是谁羡慕谁。”小胖子翻着白眼,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三个小伙伴嬉闹了一阵,离开船的时间却越来越近了,哈依只得不舍地站回了人群中,目送着两个小伙伴走上飞空艇。
村长和哈德叔叔早在舷梯下等候了。即使并非亲生儿子,卢修和麦格叔叔的感情也已形同父子,麦格尼尼将卢修拉到一旁,在耳边细细地叮嘱着什么。
“儿子!”封逐年的声音从人群的另一侧响起来。
小猎户在舷梯的第一阶驻足,眯着眼睛等老爹走到面前。
“带着我的弓。”封逐年豪气地说,这把弓是他最趁手的打猎工具,那头野猪王的致命伤就是它的杰作。今天以前,老爹甚至不让小猎人碰一碰。
封尘没有说话,嘴巴却努向周围维持秩序的工会猎人,那些猎人都穿戴着精致的铠甲,背着能工巧匠制作的武器,比村中自制的土弓不知要好多少倍。弓劲勉强能射穿野猪皮肤的土弓当然没法拿去和龙类作战,老爹挠挠头,似乎再没有什么可以给封尘带上的东西了。
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从腰间摸索出一支骨哨来:“这个拿着,惊鸟引畜生都用得上。”
这次封尘没有拒绝,伸手接过了哨子,看似浑不在意地说:“那我上船了。”
“等等。”封逐年想笑,但只做出了一个龇着牙,脸上肌肉奇怪地扭曲着的表情,“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没心没肺的小子心中升起了些压抑的奇特感情,他控制不住自己,跳下舷梯,紧紧地搂住了傻站着的父亲:“一年,见习猎人训练只有一年,训练一结束,我马上就回来。”
发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儿子连忙推开了一脸嫌弃的父亲,“还有就是,现在林子里野猪都学聪明了,陷坑不好用,闻见滴香油的蘑菇也知道先用牙拱一拱了,你那些老把式抓不到猎物是正常的。”儿子低声地对封逐年说,“不要下脖套,离着饵子几米远的地方下脚套,双套的,一抓一个准。”
“那要是野猪不从套子的方向走呢?”封逐年问道。
“笨啊,你不会看地形设套子吗?”封尘颇有些得意地笑着说。
老爹突然想起自己教儿子打猎最初的那些日子,封尘的陷阱总是连着几天都逮不到一只野兔,把心疼饵料和陷阱的自己气得不行,当时的自己就是这样教训他的。
现在儿子大了,总有一天会飞越自己,离开自己。封逐年看着越升越高的飞空艇,静静地想着。
今天就是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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