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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梦泉直皱眉头:这哪里像是指挥千军的惊雷大将军说的话?完全是任性小孩嘛!
玉旒云瞥了他一眼,笑了,拿他的手掌来,写道:“我自有分寸。总要等他们闹起来,咱们才好脱身。”
石梦泉明白,也在她的手掌上写道:“小心。”
玉旒云轻轻一笑,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心。以往在军中,两人便亲密如此,但今时今日,玉旒云恢复成清秀的女子的模样,石梦泉和她如此接近,只觉心跳“突突”,脑海一片空白,如同喝醉了酒似的。不过,他很快又命令自己清醒过来:身在龙潭虎穴之中,他应该心无旁骛,全力保护玉旒云的安全才是。
端木庄主见四方盟主都到齐了,便道:“今日天下英雄齐聚在寒舍,老夫虽然不胜荣幸,但也不胜悲哀。荣幸的是,我中原武林多少年分分合合明争暗斗,现在终于可以同心合力。悲哀的是,让大家同心合力的原因是玉旒云这个恶贼。她占我河山害我百姓,如今竟然大摇大摆到了中原来,还一直走到天江边也没有被擒获,实在是我中原武林之耻。”
群雄中响起一阵嗡嗡声。玉旒云只轻轻冷笑,暗想:我还未“占你河山”呢!等我真的拿下凉城,你们再骂我是恶贼也无用了!
坐在姜广轩对面的乃是一个道士,清了清嗓子,道:“关于这个,咱们得请教请教岳掌门。潜伏在樾国的是你们北义师的人——玉旒云怎么就能安安好好地出了西京,又过了大青河呢?”
这位岳掌门坐在姜广轩的上首,身子相当胖,坐在那太师椅上简直就像是堆在那里的一口袋东西,实在看不出是个练武的人。“玉旒云是蛮夷狗皇帝跟前的大红人,”他道,“是皇亲国戚。她自己又是领侍卫内大臣,身边大内高手云集——要接近她哪有那么容易的?能够探出些消息已经是万幸了。而且,玉旒云疑心病重,西京之内到处都是她的密探,我们北义师要传递消息也十分不易。等玉旒云南下的消息传出来,我北义师的同道们准备截杀她时,她早就已经离开西京很远了。她此来是微服,行踪隐秘。我们又花了老大功夫才大概知道了她的行程——那时,她已过了大青河。那是西义师负责的地方,我们岂敢插手?自然就把消息都飞鸽传给了詹道长。至于为何玉旒云在我楚境之内逍遥,得要问问詹道长才知。岳某人可不敢胡说八道,冤枉好人。”
三言两语,便把烫手的山芋丢还给了那道士。道士不禁翻了翻白眼:“问贫道?你那飞鸽传书来的可算及时啊!等我们西义师的同道得知玉旒云狗胆包天敢走通天道,又在通天道上布置好关卡时,她早就溜到了芙蓉庙了,我们所有的关卡都落在她的身后——这芙蓉庙的事,贫道还要请教岳掌门呢,你的书信只说玉旒云要走通天道南下,可没提她要去芙蓉庙啊!那里离开通天道虽然没有十万八千里,但也有半天的路程,要不是几位同道恰好在道边的茶肆看到了她,紧紧跟了上去,恐怕她过了天江,我们也别想抓着她半根头发。”
岳掌门当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也不用负全责。他冷笑道:“真是笑话。玉旒云这厮又不是个白痴,定了计划就不能改么?难道傻愣愣地撞进你的陷阱里去?”
虽然不是什么好话,但也可算是对自己的赞扬。玉旒云已经被这群人左一句“奸贼”右一句“恶人”骂得都麻木了,难得听到一人说自己懂得应变,禁不住想笑。但同时眉头又皱得更紧了:为了确保在楚国境内的安全,她出行的计划都是根据细作提供的地图决定的。如果有人能把她的计划都泄露出去,这个人的威胁就太大了——简直不知道这奸细在何处,订计划的,只有她和石梦泉啊!
她叉起了两手,紧紧的,仿佛那可以化为一副枷锁,锁住潜伏的敌手。
石梦泉的忧虑又何下于她?除了那长久的,还有眼前的。目光一刻不停,扫视着厅堂里的每一个人,提防突然袭击。
四方盟主的扯皮还在继续——要是你的书信快一点,我早就抓到玉旒云了……要是你聪明一点儿,多设几个意想不到的关卡,玉旒云早就落网了……要是你们愿意派些人来相助,多点人守在大青河附近,玉旒云说不定连芙蓉庙也到不了……要是你们警醒一点儿,在芙蓉庙就杀了玉旒云,哪儿来现在的麻烦……为什么没料到玉旒云会进凉城……为什么能让她在凉城凭空消失……都是丐帮的人没尽责,就数他们人多眼线广,怎么发现不了玉旒云的踪迹……
真是越吵越厉害。很快,四盟主之外的各路英雄也加入了这相互责怪相互贬损的行列。玉旒云的思虑都被烦得不知跑到了哪里,只是感觉可笑无比。趁着嘈杂,她低声对石梦泉道:“这些人怎么配算计我?”
“的确。”石梦泉道,“再留下去也没有意思,不如趁乱赶紧脱身。”
玉旒云点点头,两人便欲悄悄离座。
可偏这时,听到那端木庄主道:“各位静一静,如此争论下去,能解决什么问题?依老夫之见,这次截杀玉旒云的计划之所以会如此不顺都是因为四方义师各自为战,未能协同合作。今日诸位齐聚在蔽庄,不就是为了共同商议合作杀贼卫国么?为何不想些切实的方案,反而要在此互相责怪?”
这如何不是姜广轩想听的话。他立刻响应:“端木庄主所言甚是。外敌当前,国家正是危急存亡之秋,一门一派的荣辱恩怨都该放在一边,当以大局为重。”
“果然如此!”赞同他的是南义师的盟主,从刚才的争论中,玉、石二人已大略了解到,此人姓宋。他朗声道:“大家正应该同仇敌忾。多商量,少争执。”
冠冕堂皇的言语,谁也不能指摘。一屋子人刹时都静了下来,似乎争论惯了,一时间想不出“商量”应该是怎么做。片刻,才有人说:“恩……那个……截杀玉旒云……漕帮帮主严八姐没有来呀……”又有人道:“说要截杀……其实抓活的更好,可以拿她做筹码和樾国皇帝谈判……”
姜广轩其实才不在乎是杀还是抓,又具体怎么抓、怎么杀,他只关心选不选武林盟主,谁当武林盟主。这时,他就回过身来在人群中寻找玉、石二人,好叫他们出来说句话。
玉旒云和石梦泉才刚刚站起身,正要悄悄朝门口走,便撞上了姜广轩的目光。两人都十分警觉,几乎是同时拉了对方一下,以示提醒:不可让人起疑。
石梦泉生恐这室内有人能认出他俩,因而跨前一步,想将玉旒云挡在身后,宁可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也要让她全身而退。可玉旒云却是另外的心思:如今她换回女装,别人要认出她可比认石梦泉困难得多。她便拉住了石梦泉,自己微微一笑,道:“晚辈们有一言,不知各位大侠愿不愿听。”
姜广轩等的就是这句话,因道:“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玉旒云暗想:等你们争起盟主来,我和梦泉正好脱身。她摆出一副江湖后辈的模样,道:“方才端木庄主说了,这次行动之所以混乱,乃是因为四方义师各自为战。晚辈先还不太明白,这时听几位英雄说到对付玉旒云,就恍惚理解了——大家有的说要抓,有的说要杀,一会儿议定了这个,又该议论怎么抓、怎么杀……恐怕到了天亮也得不出个结果来——就算是有了些结果,也是四方义师盟主各自拍板,各自调度人手,其中只要生了一点儿误会,计划就会满盘皆输,让恶贼逃之夭夭。”
众人看她不过是个年轻女子,而中原礼教古来就是“重男轻女”,便不当她一回事,道:“那你说要如何?”
玉旒云道:“晚辈可不敢说要‘如何’。晚辈是个小小的镳师,就只知道镳行里的事。像我们镳局里虽然镳师众多,又有好几位镳头,但是大当家就只有一个。虽然凡有大事都众人齐来商量,但是最后由大当家拍板,也由大当家分派任务。各位镳师在外做事,向各自的镳头报告,镳头又将事向大当家报告。大当家把各个镳头的话放在一处考虑,就知道哪条道上需要多派人手,哪条道上可以少给些买路钱。他站得高,自然看得远,做出的决定自然就使大伙事半功倍,镳局的生意怎么不蒸蒸日上呢?晚辈想,武林义师也是同样的道理吧。”
她乃是军队统帅,知道出征之时再怎么战将如云、谋士如雨,主帅只能有一个。唯其如此,主帅才能够通观全局,统一调度。若没有最高指挥者,全凭独立的军团各自为战只会带来混乱,即使不一败涂地,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在场的武林人士自然不识得打仗的技巧,但听她用镳局来打比方,说得很是在理,有些人就暗暗惊讶:原来这个女子不简单。姜广轩看着旁人多有赞同之色,自然大喜过望,连声道:“所言极是,所言极是。未料姑娘年纪轻轻,竟有此见地,我们这些老骨头真是不服老也不行。”
玉旒云心想:你怕是想叫我直接提名你做总盟主吧?反正将来人家要骂也是骂虎威镳局,骂崔抱月,我就往你们这炉膛里再加一把柴!因假笑道:“姜大侠折杀晚辈了。论武功、论智谋,您都是武林的泰山北斗,晚辈怎么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姜广轩按例谦让:“刘姑娘过誉。”但又生怕别人不知道玉旒云的“身份”,就小看了她说话的分量,即向大家介绍:“这位刘姑娘,那位孟少侠,都是虎威镳局的少年英雄,跟崔抱月崔女侠是同门。”
“哦——”崔抱月现在可谓名满天下,佩服的、嫉妒的、觉得这个女人不守本分的,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后生晚辈果然就是不知道厉害。”发话的是那北义师的岳掌门,“为何要有四方义师,四位盟主,就是为了避免一人独大。堂堂中原武林,岂是一间小小镳局可比的?小辈们不知道天高地厚,难道姜大侠也忘记了翦重华的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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