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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小的有眼无珠……”那黑衣汉子左右开弓打了自己十来个耳光。
“你还不带人去看看人家的伤势!”孝康侯命令,“赶紧抬回这边来,免得让官军撞见。”
“是,是……”那黑衣人唯唯连声地退了出去。只是这边大口鱼仍然不放开孝康侯。直到那黑衣人带着几个私兵将六个鼻青脸肿的复兴会中人抬进来,他也还是没有松开孝康侯。
“居然把人打成这个样子!”孝康侯骂道,“还不快拿热水、金疮药来!”
“是!”自有私兵应声去办。不过大口鱼却注意到孝康侯神色怪异,眉眼不停地扭动,像是蝌蚪一般。他心道:这老家伙不安好心!且看看他到底搞什么鬼!于是,松开孝康侯,“哼”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晓得将功赎罪!”自悄悄走到岑家军士兵的旁边,小声道:“老家伙好像要使诈,大家小心!随机应变!”
不时,金疮药、热水都端上来了。孝康侯吩咐手下帮那几个复兴会的人处理伤口。而岑家军这边受伤的人,则以伤势较轻为由谢绝了对方。稍后又有茶水送来,大口鱼也示意大家小心。所以士兵们都假意领受了,却偷偷倒掉。
“你们方才说是徐将军派来传令的,是什么命令?”那复兴会的会众问。
“啊……我们……”大口鱼想起在明德门曾经被人质疑口音,怕话说多了露出破绽,灵机一动,道,“其实我们是齐王殿下的人,齐王千岁从楚国带着人马回来郢城了,刚刚夺取了明德门。之后,和徐将军会合,徐将军就让咱们分头出来告诉大家。”
“齐王殿下?”复兴会中人以及孝康侯的手下都是一惊。复兴会中人待要再问详情,却忽然面容扭曲起来,张着嘴瞪着眼,喉咙发出“咕咕”的声音,才要抬手指向孝康侯,口鼻中便都流出血来,倒地抽搐。那些受伤正在包扎的,也一个个七孔流血。
果然料的不错!大口鱼急忙给岑家军兵士使个眼色,示意他们趴下装死。自己也假作痛苦之状,捂着心口,道:“你……你……你这老家伙……竟然下毒!”边说,边假装挣扎着要去抓孝康侯。
孝康侯不知是诈,跳开了些许,颤声道:“你……你……你不要怨我!我可不知道齐王殿下他回来了……要是知道,也许……也许……也许这事情有些转机……”
“侯爷!”旁边一个看起来亲随模样的人拉住他的袖子道,“您可别再犹豫了!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下面不管是内亲王获胜,还是齐王殿下或者复兴会获胜,咱们都还是走为上计啊!”
原来如此!大口鱼大致明白了:孝康侯的确是背叛了复兴会,但是也没有打算向玉旒云效忠,而是连儿子的性命也不管,要带着私兵打算逃走了!
“好你个老不死的!”他“噌”地跳起来,一把拎住孝康侯的领口,“吃里爬外,当日你如何在内亲王面前起誓?眨眼的功夫就全都不算数了。看老子怎么替王爷收拾你!”
孝康侯以为他中毒将死,谁料竟会忽然发难。不过更吃惊的是,才觉得对哲霖有些愧疚,却不料自己是落在了玉旒云的手中。“你……你……你……是内亲王的人?”
“正是,你瞧瞧!”大口鱼说着,丢掉了面具,“你去找你的草包儿子,就是老子把他拖到你面前的!”
孝康侯哪里能记得这些。吓得脸都绿了,道:“啊……啊……这……这才真是天大的误会了……老朽……老朽正是一心一意为内亲王办事,这不才……才设法除掉复兴会的叛匪么!老朽可不知道诸位好汉是内亲王的手下……”
“放屁!”大口鱼骂道,“刚刚你们还说要远走高飞,当爷爷是聋子吗?”
这时候,方才装死的岑家军士兵也都站了起来,抽刀戒备在大口鱼的身旁,让孝康侯的私兵不敢上前。
“误……误会啦!”孝康侯仍企图辩解,但是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
像大口鱼这种海上的悍匪,最讲求兄弟义气,出尔反尔是他所绝不能容忍的。既认定孝康侯是在砌词狡辩,就连半个字也不想听。甩手劈里啪啦打了他十几个耳刮子,登时把他打得牙齿崩落,满口鲜血。
“英雄……有话好说啊……”那亲随模样的人颤声替主子讨饶。岑家军的兵士也暗自担心:大口鱼这样随性闹下去,不要坏了大事才好!
正在大口鱼要举手再打的时候,内堂里忽然有人大喊:“住……住手!我父亲他是老糊涂了!”接着,见袁哲霏奔了出来——不知何故,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背后,跑得急了,失去平衡,一跤跌在大口鱼脚边。却不顾狼狈,哀求道:“家父生性胆小怕事,原也当不起王爷交给他的重任。他实在是昏聩不堪,才会铸成大错。求各位英雄饶了他吧!”
大口鱼惊讶万分:这小子不是还在玉旒云的别墅里关着么?几时回到他老爹身边了?“你怎么在这里?”他瞪着这位草包公子。
“是家父使人把我带来的。”袁哲霏老实交代。
原来,孝康侯等人从玉旒云的别墅出来后就一致感叹在西疆再也混不下去了。觉得玉旒云他们惹不起,复兴会他们也惹不起,不如远走高飞,随便是沿着大青何出海迂回去西瑶,还是从陆路穿越沙漠去往西方异域,只要离开是非之地,他们的财产足够他们享乐至死。
不过,他们并不敢将这些牢骚话付诸实施,毕竟,他们的子侄都还在玉旒云的掌握之中。是以,他们次日还是按照玉旒云吩咐的,去散布皇孙公子们失踪的消息。只不过因害怕复兴会,所以并未全然依照玉旒云的命令办事。正当他们从郢城府吵闹一番出来,商量着下一步要怎么办的时候,就听说玉旒云“病情恶化”以致“星夜奔赴铁山寺”。
如此一来,别墅里的护卫岂不是会少很多?几人思忖,这岂不是去救出自家子侄的好机会!于是,他们急忙回去调集各自的私兵,都在玉旒云的别墅外埋伏着,单派几个身手了得的人潜进去。果然不出他们的所料,里面只有几个仆役,连士兵都不见一个。轻而易举就找到了被囚禁的袁哲霏,但是其他的贵公子们就一个也不见。待将袁哲霏救出来,才听他说了事情的原委,晓得大部分人都被关在鱼肠胡同复兴会的巢穴,而他只不过是被玉旒云派人“救出来”的。
遗老们一发确定了复兴会的可怕——连自己人都不放过,真是狠毒无比!但是,他们不敢硬闯鱼肠胡同救人,便约定大家假意顺从复兴会的安排参加复国起义,等到复兴会和官兵打起来自顾不暇的时候,便趁机去营救诸位公子。
对于这个提意,孝康侯当然是连声赞同。但心里却有别的打算——袁哲霏既然已经安全,他何必再趟这浑水?索性全家逃离郢城!
那会儿,他和各位遗老已经先后接到了复兴会的“命令”,以他们子侄的性命为要挟,让他们带领各自的私兵去城中几处地点埋伏。孝康侯所分配到的地方就是六部衙门中礼部的后门口。他因为带着全家上下一齐出发,打算就在那里寻个时机逃走。
对于父亲的这种卑鄙的做法,袁哲霏当然是十万分的反对。他说玉旒云于自己有救命之恩,无论如何不应恩将仇报。而且,大丈夫一言九鼎,出尔反尔为世人所不齿。虽然他不支持复兴会的大逆不道之举,但是他以为,这些人心怀故国,为此不顾身家性命,也有一定可敬之处。哪怕父亲决意走上这条自取灭亡的不归路,在他看来,也比苟且偷生要强。是以,他义正词严地斥责了父亲无耻。结果,孝康侯大怒:“忠孝仁义难道还能变成金钟罩吗?丢了性命,其他全都是屁!”只不过,老侯爷毕竟不能舍下儿子不顾。最终将他五花大绑带在身边。
来到了潜伏的地点后,孝康侯积极派出手下打探周围的动静。但是除了知道街上有官兵巡逻以及有一群跳大神的人之外,别无所获。“反正无论如何,等天黑就跑出去!”他最终做出这样的决策,至于路线,就走一步算一步好了。“只要咱们都换上寻常百姓的衣服,无论是复兴会还是官兵应该斗不会找咱们的麻烦。出了城,就一切都好办了。”于是命令夫人和姬妾把一应值钱的东西都捆在身上,又扮了男装,静待天黑。
便在这时候,复兴会传信的来了,说是太子即将出发前往旧皇宫,让埋伏在六部的各位遗老准备消灭附近可能出现的官兵。孝康侯接到命令,当然是满口答应,随后就命人去将传信的人杀死“以免他们在附近晃悠,看出咱们的计划来”。这便有了方才陌巷中的那一幕。
大口鱼和岑家军诸位听至此,感觉又好气又好笑:好笑的是,复兴会——或者说复兴会所想要倚靠的——竟然是这样一些既无本领也无胆识甚至连节操都没有的乌合之众!而好气的是,堂堂大樾国的官兵就和这些杂碎陷入了苦战!
孝康侯自知一切皆已败露,再不敢诡辩,声泪俱下地讨饶道:“英雄……大人……老夫知错了!求您在王爷面前替老夫求情,求她老人家网开一面,给老夫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老夫再也不敢朝三暮四……再也不敢三心二意……”
以大口鱼的性格,恨不得当场就把这个一无是处的老家伙打死。但是袁哲霏也扑上来苦苦哀求。思量再三,他告诫自己,如今可不再是杀人如切菜的海盗了,既然和乌昙一起追随了玉旒云,就要以大事为重,不可任性妄为。因和岑家军的兵士们商量,将孝康侯送去附近埋伏的官兵之中做人质,留下草包袁哲霏统领私兵——此人虽然百无一用,但胜在够傻,还一直把自己当成是在衙门中替玉旒云挡过刺客因此被另眼相看之人。当然,谨慎起见,还是留下三名岑家军士兵,一方面监视诸人的动静,一方面也准备在突发情况时代替袁哲霏指挥——毕竟,其人太过愚蠢,只留下做个名义上的主子,其余事还指望不上。而大口鱼自己,因为和埋伏在六部附近的岑家军接上了头,得知玉旒云还未抵达旧皇宫。于是他将火油火药的危机简略地通六部这边带兵的军官说了,自己就带着另外两名岑家军士兵往玉旒云的来路上迎,最终来到了龟山茶庄。
玉旒云也是带着哭笑不得的神情听完了大口鱼的叙述。“这群草包饭桶,我原也没指望他们能好好办事,却不想他们还动歪主意!”她骂道,“这么想要逃去异国他乡,我就成全他们!待平乱之后,我奏请皇上,统统发配到北疆去!”
余人自然心中也对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馘国遗老厌恶不已,不过他们还没有想到“平乱之后”那么远的事情。只请示玉旒云:“那么现在该拿这些人如何是好?听起来像孝康侯这样的还有不少。”
“这些废物!”玉旒云轻蔑地哼了一声,随后又忽然想到了:他们这么怕死,就让他们去帮着一起去拆除火油火药!连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都出门自救,这些养着私兵的遗老遗少们,岂不更应该来出一份力?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舒舒坦坦等着百姓排除险情来救他们!只消跟他们说明利害,告诉他们不自救,必然会给复兴会陪葬,他们应该不敢袖手旁观。因吩咐大口鱼:“我现在要往旧皇宫那边去了,不过还是麻烦你跑在前面去替我传令——让袁哲霏带着他家的私兵去挖永明渠,然后潜伏六部附近的遗老,但凡他熟识的,让他去招募。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出来阻止郢城被焚,我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否则,不以谋反罪满门抄斩,也要将他们充军边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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