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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松龄挂好中轴,正站着独自欣赏,忽然听见门口有人唤狗。忙出屋门看时,原来是大壮把相依为命的‘雄狮’牵来了,正没地方拴哩。见蒲松龄出来,忙说:“三弟,快找个铁橛来砸在地上,拴住它。”
蒲松龄问:“哥!牵来雄狮谁给你看家?”
大壮说“我家里有什么?有人偷老枣树上的沙袋?他扛得动吗?”一面拍着雄狮的脖子:“这家伙没待够我那穷家,一路上死拖硬拽才牵了来,一看不是它的家,死活不肯进门,给点好吃的哄住它。千万别让他挣开锁链跑了。”
蒲松龄知道雄狮异常凶猛,担心它伤人,劝大壮再牵回去。大壮说:“别看牠样子凶猛,对主人却很温驯,也非常听话。对进来的生人,分辨力极强!客人朋友来了只报信息,不会无故伤人。晚间关门后放开它,狐狸、狼绝对不敢进来。是吗?雄狮!”他轻轻拍拍雄狮的脖子,然后指着院落说;“这就是你的新家。又舒适又整洁。”又指着畏而远之的蒲松龄夫妇说:“这两个是你新主人!又勤劳、又善良。放心吧!跟着他们,保险顿顿吃饱饭!”见雄狮友善地摇尾巴,表示黙认。于是,招呼蒲松龄夫妇近前与雄狮相互认识。亲近一下……
蒲松龄夫妇相视一笑,跃跃欲试,却始终不敢靠近雄狮。
大壮发急道:“过来呀!只要你们真心善待它,它绝不会伤害你们。”又说:“狗是忠臣,从不嫌主人家穷。一旦认可你们,打不走,饿不跑。猫就不行,作了恶,连句高话也受不了,还得天天吃好东西,饭时不好,一去不回头!”
文秀想出个交好雄狮的办法,回屋拿来煎饼,一撕为二,给丈夫一半,说:“给雄狮点见面礼物,它就认可我们啦!”
蒲松龄这才慢僈走近雄狮,小心翼翼地把煎饼触到它嘴边。雄狮用鼻子闻闻,然后,咬住放在地上,用两只前瓜摁住,摇着尾巴吃起来。
蒲大壮高兴地一拍膝盖:“好了!承认新主人啦!”说完,转身要走。
蒲松龄一把拉住道;“屋里坐坐,兄弟有话问你。”
蒲大壮只得跟着族弟进屋坐下,文秀忙把烟簸箩推给他,然后提壶倒水……
蒲松龄对文秀说;“坐下!我问你点事,前天和大壮哥去相亲的事怎么样啦?”
文秀气愤地说:“大壮哥没说上两句话,俺叔就下了逐客令!”
“为什么?”
“二叔一心要给文慧姐找个文质彬彬的‘秀才’,大壮哥一进门,他就满口之乎者也问这问那,大壮哥没念书,哪里回答得上,所以,屁股没挨板櫈,就被赶出家门!”
蒲松龄顿足道:“这都怨我,明知道那老酸子有这么个择婿标准,事先没教大壮哥几句文言话,若是让大壮哥换身整齐衣裳,再学会说几句文言话,这桩婚事准成。”
“不一定吧?”文秀摇头质疑。
“兵法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我们先分析一下二叔其人、及其家庭状:他从穿着开裆裤就读经书,一心想科举成名。不料事与愿违,一辈子连个秀才也没考上。如今年过半百,黄土埋到脖子了,仍不死心,终年足不出户,闭门谢客,一天到晚窝在他的小书斋里,白首穷经!几亩地全靠二婶母女耕种。两个小脚女人种几亩地谈何容易!受苦受累,到头来落个荒种薄收,日子越过越穷。为这,二婶不止一次和他打嘴仗。劝他降低标准,不管是不是读书人,只要身强力壮,能帮她们母女把地种好就行,不然,找个和你一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穷酸,日子只会雪上加霜!可二叔就是不听,说什么他这辈子没考上秀才,又没个儿子继承志向,不使刘家门庭断了书香?因此,非找个秀才女婿不可。而二婶和文慧姐则考虑现实利益,对魁伟健壮的大壮哥,一定称心如意。这样,‘八’字就有一撇了。至于二叔这一关,要过也不难,眼下他对‘秀才’这个字眼十份痴迷。人的精神一旦达到走火入魔的程度,最容易上当受骗。我们就利用他这一弱点,让大壮哥穿上我的衣裳,假扮秀才模样,再学会几句‘之乎者也’客套话,管保他会痛痛快快地答应这桩亲事。”
文秀摇头说:“不行,二叔已经见过大壮哥,而且知道他没文化了,再打扮也会被认出来的。再说大壮哥从小没读书,土话说惯了嘴,文言话一时半耍也学不会。万一结结巴巴,所答非所问,岂不成了东施效颦,弄巧成拙!”
大壮头摇的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俺已经丢过一次人了,再去还不是扒着眼皮照镜子——自找难看。咱就是个老粗庄稼坯子,有人愿跟,就娶,没人跟,打一辈子光棍!”
“快光棍半辈子了,还拉硬屎!”蒲松龄在大壮厚实的肩膀上拍了一掌:“我现在就教你几句文言话,只要你学会说了,明日,我带你去走一趟,保证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不过,你今晚回去必须烧锅热水,从头到脚彻底洗个澡,然后去理发店,头发、胡须一扫光!明早过来,让你弟妹化妆打扮一下。还有,既然人改头换面了,称谓也得改一下,昨天你是以蒲大壮的名份去相亲,这回不叫‘大壮’了。”
“叫什么?”
“蒲二壮。一进门,刘敬斋一看是你,一定问:“如何又是汝?”你就回答:“老人家,您误会了,上次来者乃吾兄也,吾与兄长乃孪生兄弟,不仅体态、容貌一般无二。且言语声音亦相似,不用说外人看似一人,就是父母亦难辨其昆仲也。他听你这么说,他一定确信无疑,下一步必然会问:汝‘台甫’如河称呼?你就告诉他:吾名二壮,字仲力’。问了你名字之后,接下来他一定会问:‘某与汝素昧平生,非亲非故,来吾家何干?’你就说;晚生耳闻老人家令爱待字闺中,欲攀龙附凤,缔结百年之好耳,望老人家不惜金玉以适顽石,成全其美事!”
大壮说:“好吧,你教一句,我学一句。学会了,咱就去试试,学不会,打一辈子光棍。“
蒲松龄鼓励他:“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认真学没有学不会的。”
于是两人一边干活,一边教学,起初有些结结巴巴,阴阳怪气,然而,一遍生,两遍熟,渐渐口舌都听使唤了,苦练了一下午,真学会了不少文言话。。
蒲松龄高兴地说:“行!今晚吃了饭,就回家洗澡、刮胡子、刷牙、剪指甲,邋遢习气一概去掉,明日一早过来,让弟媳帮你穿衣戴帽,改头换面,我领你去二次相亲!”
大壮当晚回家洗了澡,清早进城剃头、刮脸。自以为万事俱备,可进门还是被文秀找出了毛病:原来他没刷牙,进门一说话,文秀就闻到满口臭味。忙拿出蒲松龄的牙刷牙粉他让他刷了牙。然后把丈夫那件深灰色府绸长衫、古铜色贡呢马褂和青缎瓜皮帽取出来,把大壮打扮得衣冠楚楚,袍帽整洁。让大壮立正站着,上下打量了一下,发现衣服长短正好,只是太瘦,紧巴巴捆在身上,不但影响观瞻,而且把人捆缚得很不舒服,只好叫大壮把破烂内衣都脱掉,直接穿上蒲松龄秀才衣冠,并嘱咐:他尽量把精神放轻松些……
为了门面,让大壮借头驴骑上,并将珍藏的两瓶好酒让大壮带上,讨好老丈人。
来到大刘庄,蒲松龄先去岳丈家,让老人利用在家族中的威望,在二叔面前多进美言。然后领着大壮,二次登门相亲。
丈母婶一看来的还是那个黑大汉,心中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没想到老头子轰走的健壮男儿又登门庭,却又担心固执己见的倔老头子再次把意中人轰出去,不但让女儿永远失去这份良缘,而且不忍看到这位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再度难堪。来到二门外的小书斋,把摇头晃脑,沉醉于吟哦经卷老头子唤醒过来。告诉他,这回是留仙领来相亲的。要他‘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要让侄女婿高兴而来,扫兴而去……
刘敬斋听说蒲松龄领来个相亲的,十分高兴。在他们刘氏家族诸多女婿中,只有蒲松龄中他的意。他虽然年纪比自己小二十多岁,可才学却在自己之上!年轻轻不但考上了秀才,而且成绩十分优秀,深得主考大人的器重。而蒲松龄对这位叔丈人孜孜不倦追求前程的精神也很敬佩,所以两人见面,说话十分投机。
他认为蒲松龄知道他的择婿标准,领上门来的一定是个读书人。急忙掩卷整衣相迎,可一眼认出还是前天侄女领来的那个‘庄稼土孙’时,勃然大怒,呵斥道:“汝非前日来者乎?”
大壮恭恭敬敬的回答:“老伯误认矣。上次来者乃吾兄也。”
刘敬斋道:“昆仲相貌、年庚奈何如此相似耶?”
“吾与兄长乃孪生,不但相貌一般无二,且音容笑貌亦极相似,连生身父母尚难辨其昆仲,何况外人耶?”
“原来如此!”刘敬斋口气缓和下来:“汝台甫是……”
“晚生名二壮,字仲力。”
“吾与汝素昧平生,来此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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