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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有很多气血血虚的人,以孩子居多,大人倒是少见,家里穷的,吃了上顿没下顿,小孩子常常饿肚子,很多时候,他们晕过去就再没醒来,想到黄菁菁可能也会那样,周士仁鼻子发酸,转身拿柴火,低低道,“待会娘醒了给娘煮四个荷包蛋,多加点糖,娘身子虚弱,要好好补补了。”
“我心里有数着呢。”刘氏舀了三瓢水,添了半锅,刚揭开米缸,上房就传来了说话声。
刘氏放下盖子,忙从另一篮子里挑了四个大的鸡蛋,“烧炒菜锅,娘醒了,先给娘煮荷包蛋。”
“娘,您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周士文点亮油灯,满脸疲惫的看着黄菁菁。
黄菁菁脑子有些迷糊,她记得和梨花玩滑雪来着,然后晕倒过去就不省人事了,她撑着身子,“老大你一宿没睡?”
周士文搁下油灯,走到床前,凝视着黄菁菁渐好的脸色,声音略有轻松,“睡了的,娘感觉好些没,我让三弟妹给您做荷包蛋。”
语声刚落,窗户外有人轻敲了两下,“大哥,我给娘煮荷包蛋了。”
“有劳三弟妹了,娘昨日一天没吃饭,多添点糖。”周士文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陪黄菁菁说话,“大夫说您气虚两虚,和减肥有关,您常说人胖是福,怎莫名奇妙的又要把福减了?”
黄菁菁怎么能说她不是原主,忍受不了自己肥胖的身躯?她坐起身,有些无奈道,“娘以前啥模样你也看见了,走在村里谁不笑我是头肥猪,我当时反骂回去,装作不在意,心里哪能真不难受?娘一辈子受够流言蜚语,总不能到死了还被人奚落吧,娘素来要强,怎么会认输?”
“是不是谁在您耳朵边说了什么?”周士文声音有些沙哑,“他们是羡慕您日子清闲,故意说来剜您的,您何须计较?”
黄菁菁想起村里孩子绘声绘色说村里人对她的评价,咬着牙也不能让他们看扁了,世道同情弱者,但有朝一日弱者翻身日子顺遂,世道的风气又变了,不卖孩子说她蠢,送老大念书讽刺她是丑人作怪,家里过好了说她的钱来路不正,不管怎样都有他们的说法,原主在指指点点下活得风生水起,她如何能丢原主的脸。
“哼,她们眼高手低看不起人,娘就偏不让她们如意,和她们做对就是娘的乐趣,娘老了,唯一的乐趣就只这个了,你还要反对吗?”黄菁菁能感觉到身体的变化,脸颊的肉松弛挂着,但明显不如之前臃肿了,里三圈外三圈的肚子扁平了许多,冬天穿得厚看不太出来,开春就明显了。
周士文哑口无言,顿了片刻,踟蹰道,“您也不能不吃东西,您有个好歹,外边人起哄叫好呢,三弟说您和马婆子打架了,她嫉妒您不是一天两天了,您想想,您要有个三长两短,最幸灾乐祸的是不是她?”
黄菁菁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她握紧被子,“想看我的笑话也要看我给不给她看,老三媳妇,老三媳妇,别煮荷包蛋,给我端碗温水来,我口渴。”
要么瘦要么死,生在这糟心的家里,死了反而是解脱,如此一想,她更是坚定要减肥,“老大,你不用劝我了,她们等着看我笑话,我偏要瘦给她们看,哼,我黄氏说到做到。”
周士文沉着眉,想说点什么,对上黄菁菁坚定的眼神,舌头一转,岔开了话,“三弟妹家里的事我和三弟说了,大丈夫一言九鼎,照理说我不该拦着,可家里的情形如此,哪能背得起债,待会我和三弟去刘家把这件事说清楚,刘老头自私贪婪,知道三弟性子软好拿捏,我不能看着他受欺负。”
“刘老头没皮没脸,横起来你一晚辈哪是他的对手,别让老三去,咱当不知道那回事就好了。”三房就是一团泥,谁都能揉搓捏,要不是两口子心善,对她言听计从,她才懒得管他们的事。
周士文考虑一番,“还是和刘家知会声,您放心,我不会任由刘老头撒泼的,我打水给您洗脸,您要减肥我不拦着,但饮食上不能节省了,您晕倒就是年轻时受饿留下的病症,要好好养着。”
是他不上心,忘记黄菁菁年轻时的事儿了,黄菁菁吃得少说要减肥,他没多想,只要她高兴就够了,没想到黄菁菁气血不足晕了过去,是他的责任。
意识到这件事,自然不能由着黄菁菁,“我认识镇上医馆的大夫,得空了我给您抓两副药,吃了会有效果的。”
每年春夏,医馆门外便排起了长龙,多是镇上的夫人小姐为减肥而去的。
“镇上大夫开的药方比村里大夫厉害,成,抓两副试试。”刘氏前后给她抓了两次,她节食期间看不太出效果,镇上的大夫见识多,估计能成。
但周士文有条件,她每天必须要吃个鸡蛋,黄菁菁觉得可行,点头应下。
和周士文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桃花牵着栓子,栓子牵着梨花,三人肩并肩走了进来。
“奶,您是不是要死了,您不要离开桃花。”桃花眼眶通红,挣开栓子的手,扑向黄菁菁,蹬掉鞋子上床,在黄菁菁怀里撒娇,栓子是男孩,不好撒娇,牵着梨花站在桌前,声音哑哑的,“奶。”
黄菁菁被桃花抱了个满怀,心头好笑,她倒是想死,可死不了啊,“桃花别怕,奶好好的呢。”
桃花抱着不肯松手,先是啜泣,然后变成了大哭,“奶,您别离开桃花,桃花知道您骗人的,外公在床上躺着的时候也这么和桃花说,后来还是离开桃花了,奶……”
梨花听着桃花哭声,撇着嘴,跟着哭了起来。
黄菁菁心头暖融融的,童言无忌,她们是真心舍不得自己死吧,她顺着桃花后背,感慨道,“奶好好的,粪池的水都淹不死奶,奶福气大着呢,桃花别哭了,待会奶带你们去滑雪。”昨日大年初二,村里的小孩都随爹娘走亲戚去了,树林没人,今日怕会热闹些。
桃花摇头,“爹说奶不能劳累,要养身体,桃花不让奶出门。”
孩子大,表达更强,说的话甚是贴心,黄菁菁揉揉她额前的小碎发,失笑道,“桃花懂的真多。”
见栓子想上前又不敢,她朝他招手,“栓子梨花过来,奶抱抱。”
栓子听着这话立即红了眼眶,扑过去,抱着黄菁菁一只手臂开始哭,好像她即将不久于人世似的,她没有骂他们晦气,而是很享受的搂着他们,老二精于算计,老三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但三个孩子甚是乖巧懂事,恐怕是她来这里最温暖她的记忆了。
刘氏煮了四个荷包蛋,黄菁菁吃了一个,剩下的分给三个孩子,祖孙四人吃得香喷喷的,梨花打了个饱嗝,仰着小脸满是笑,“奶,吃饱了。”
“吃饱了就不吃了,奶也饱了。”
汤里加了许多糖,吃着有些腻,黄菁菁不喜欢,只吃了鸡蛋,汤分给桃花他们喝了。
周士文不让她出门,怕她不小心又晕倒,走前叮嘱桃花看着她,桃花便学着大人,一板一眼搬着凳子坐在门口,隔一会嘴里就嘟囔道,“大伯说不让奶出门,奶不准出门。”
栓子和梨花一脸认同的附和,黄菁菁面上装作不悦,心里却甜出了蜜,过后又有些复杂,周家虽有周士文拿钱回来,原主精打细算,可也只能勉强养活一家子人,然而大房没有孩子,如果大房有了孩子,周士文还能分文不少的把工钱拿回家吗?
周士文成熟稳重,担得起责任,可有了孩子后恐怕不得不陷入两难的局面,好比孩子生病吃药,他能不管孩子的病情而把钱送回来吗?孩子没衣服穿了也不买吗?她不怀疑周士文的孝心,然养个孩子,开销会大很多,他的所有行为皆迫于无奈,可家里的情形不能没有周士文的银钱。
除非,她能想到办法挣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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