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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扬真是好演员,这样都不出戏,反而入戏更深,他对曹操的恐惧越发深邃,直至骨髓。
他的脱力倒也符合角色,曹一方捏着他的下巴,强迫张扬昂起脸,见他哭的泪流满面,曹一方笑得越发高兴,但他现在的形象实在不好,面容枯槁,皱纹像皲裂的大地,几缕白发垂在额前,开心的像个要吃人的老妖怪。
他右手松开,长剑哐当一声落地。
张扬如惊弓之鸟,又是一个激灵。
曹一方左手捏住他下巴,右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仔细得低头看了看他的脸,哈哈一笑,忽然把他的头拥在怀里,张扬惊恐得睁大眼睛,一动不动。
“好儿子啊。”曹一方深吸了一口气,眯起眼像在享受最后的父子天伦,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如冰:“作为父亲,我想杀了你……但作为魏王,我要把基业留给你。”
此刻全场所有的目光,都在想方设法凝聚于他的身上,许多人凑近身体,眯起眼聚光,想更仔细一点的看老曹操脸上的表情……他们太好奇了。
曹一方开始咳嗽,越来越重,他捂着嘴,咳得坐回了榻上。
张扬回过神来,欣喜的表情一闪而过,赶紧跪着往前,凑到曹一方的腿边:“父王!父王您没事吧?您的意思是……”
“退下吧。”曹一方又阖上眼,疲惫已极,摆了摆手:“我遗令已经留下,你……马上便是魏王了。”
张扬怔住了,然后猛地又跪下,嘶喊:“父王——!”
舞台上灯光又熄了,很快亮起,只有两道白色追光,一左一右,在一片黑幕里显得那样清亮。
左边是张扬,他回身望去,带着五分恐惧,三分崇拜,还有些怨毒吧。
右边是曹一方,白发苍苍的他,勉力用归了鞘中的长剑……驻在地上,支撑着枯槁般的身子。
父子俩仿佛隔着万水千山,第一次深深凝望。
一首极为哀凉的曲子响起。
张扬往左款步而行,每走一步,腰杆就停直一分,神情越发坚毅。
而曹一方完全违背了舞台剧的表演方式,他慢慢的回身,完全背对着观众和导师,给他们一个驮着千斤重担的背影。
每一步都更低,更艰辛,现场可以听到一种古怪的气声,那是他嗓子里喘不上气来的哮音。
可偏偏,这个快要死的老头子,开始唱歌。
配上了曲调的短歌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苍凉豪迈的歌声,从历史里头走了出来,在场间徐徐起荡,荡在众人心头,那么慢,却那么美,所有人都对这首诗歌,抱有着前所未有的耐心。
左边的张扬,走到舞台的尽头,披上了龙袍,戴上了冕旒,又回身望去。
右边的曹一方,已经坐回到了榻上,双手撑在剑柄上,反反复复的唱着那句:“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声音越来越孱弱,直到无声。
他闭着眼睛,肩膀垮了下来,脖子一歪。
当那股精气神泄走,大家就知道,曹操这是死了。
现场有人捂住嘴,但还是有哭声传来。
他是不是好人,这时没人去在意,这人是不是演出来的,没人去在意,这场戏是不是合乎历史,没人去在意……大家只知道,这老人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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