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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没有停,不但没有,反而有愈发狂暴的趋势。
朱利奥喘息着站起来,在冲出密林小径后,他面对的是一群训练有素的雇佣兵们,要感谢这样的天气,或是指使者的急切心情,火枪与弩箭都失去了用武之地,不然他只怕很难逃出生天,不过,现在恐怕也很难,他还要面对的敌人超过了一掌之数。
而他的敌人也是快要崩溃了,不是一个年轻的大主教吗?大家都知道,除了如圣方济各感应圣召,从一个骑士转变为修士的情况,大部分教士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们连女人都抱不起,拿过最重的东西也不过是圣经与香盒。他们曾经认为这桩买卖很简单,如果不是买主一再申明必须万无一失,他们都不愿让太多人来分润丰厚的报酬。
但天主在上,请告诉这是谁啊?为什么一个尊贵的主教会比他们更擅长刺杀?对啦,就是杀人,不是战斗,有多少骄傲的骑士都曾经折在他们手里啊,堂堂正正,在众人围观下拿着长矛骑马决战,或是在战场上纵横驰骋与隐身在黑暗里,手握匕首,伺机割开别人的喉咙刺入别人的心脏是完全不同的。
若是他们的买主不是那位,佣金又是那样的惊人,他们都想要逃跑了,毕竟这些游荡在外的恶人,不必顾惜名誉,也不讲究诚信,发现敌人棘手,马上脱离战局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但现在他们也没有后退的余地了,那位可不是好说话的人,他们又损失了那么多人,而且,乐观点来看,对方只有一个人,他总有疏忽力竭的时候。
只是面对着死亡,每个人都会犹疑不决,尤其他们人数众多,反而造成了谁也不愿意轻易上前的局面,但他们不动,他们的猎物可不会犹豫——朱利奥只略略一扫,就决定了第一个将要面对的敌人——他要比其他人更高壮,手持黑铁的长链锤,深色的毛发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头人立的熊,若是其他人,不会选择这么一个突破口,但就如埃奇奥指导过的那样,链锤这种武器看似威风赫赫,但它可以出现在平民手中,盗贼手中,甚至一些佣兵手中,但出现在一个刺客手中,就是一个低劣的玩笑——使用这种武器的人,反而往往是最胆小的,因为链锤过长的攻击距离,同时也意味着他会站在离对手很远的地方,比起使用匕首和短剑的人,使用链锤的人不会轻易受伤,或是死。
果然,朱利奥一冲上前,那个一直在大叫着挥舞链锤的人就慌乱了,围绕着他旋转个不停的链锤也顿时乱了节奏,而就在那一瞬间,朱利奥就如同一柄单薄的利剑那样刺入了链锤的空隙,一柄尖锐的匕首从那个可怜虫脆弱的脖颈下方刺入,贯入他的颅腔,他周围的人叫嚷着,围拢上来,朱利奥握紧了武器,肩膀一斜,脚下用力,把他丢了出去,还未完全死去的刺客撞开了两个分别手持渔网和骑士锤的人——朱利奥转身面对另外两个,一个手持三刃匕首,这种匕首有三个可以收起或是打开的齿,也是一种被埃奇奥不齿的武器,他笑说那是“花俏货”,也是看上去可怕,但真正作战的时候,能够用这三个齿造成伤害的人寥寥无几——他试图用其中一个齿绞住朱利奥的短剑,但朱利奥就像埃奇奥教导过的那样,在短剑被卡住的时候旋转手腕,那个家伙痛叫起来,反而被迫丢掉了自己的武器,另一个人急忙上前救援,朱利奥足尖立起,踢起浊水,水溅入了他的眼睛,当朱利奥将那个使用三刃匕首的人向他推去的时候,他错误地将武器刺入了同伴的身体,而他还没来得及将武器拔出来,朱利奥的短剑就划破了他的喉咙。
朱利奥尚未起身,一张点缀着生锈铁片与尖刺的渔网就从头上罩了下来。
“我抓到他了!”
手持渔网的刺客兴奋地叫嚷道。
渔网罩住了朱利奥的头还有持剑的右臂,在上面布满的尖刺与铁片威胁下,渔网中的人会下意识地不敢动——许多人都是如此,但他们今天要对付的人却是个例外,他直接冲向了手持渔网的刺客,撞向他的怀里——朱利奥的右臂被渔网缠住了不能动,但他一甩左手,阿萨辛刺客惯用的袖剑在雨水中闪出一道寒冷的白光,笔直地刺入了那个人的胸膛——作为代价,他的脊背被骑士锤恶狠狠地锤了一下,还有另外一个手持铁猫爪的人,他的铁猫爪从朱利奥的腰侧一直割到他的大腿,造成了一个可怕的伤口。这并不能令后者满意,他大声地诅咒着,因为这个主教竟然还在法衣里穿着垂至膝盖的链甲。
这个要感谢洛伦佐,自从他的弟弟朱利阿诺因为忘记穿着链甲而被身边的人刺杀之后,他就严令所有的美第奇在外出的时候必须穿上链甲或是皮甲,就连远在罗马的乔和朱利奥也不例外,而出于对朱利奥的关切,皮克罗米尼枢机主教与埃奇奥为他准备的链甲又细密又坚固,每件都不超过20磅。
只是他也不必太过抱怨了,因为紧接着,一根自袖剑转成的手弩中射出的短弩箭就要了他的性命。使用骑士锤的刺客狂叫着挥动锤子,冲了上来,让他迷惑的是,在他的锤子敲到实处之前,他的敌人就倒下了,冰冷的触感从他的双腿之间升起,他低下头,随即被剧痛席卷。
最后只剩下一个年轻人站在那儿,虽然他手里还握着武器,看到自己的同伴在几个呼吸间连续殒命,对方也受了伤,他却动弹不得,看到朱利奥缓慢地从地上站起来,他尖叫一声,竟然逃走了。
朱利奥艰难地喘息着,他小心地揭开了渔网,渔网上的生锈铁片让他担心,幸而雨水不断地冲刷着他的伤口,虽然痛,但减少了感染的风险,还有受伤的腿和脊背,他试了试,能走,但非常慢,于是他抬起头,寻找马匹。
马匹出现了,还有骑士。
这些陌生的骑士已经做好了冲击的准备,朱利奥抬起手臂,做出防御的姿势时,几乎可以看见那些没被面甲遮蔽的面孔上的讥笑——但不做反抗就死去,这可不是他的风格。
然后他就看到……另一队骑士从雨幕中冲出,撞得他们人仰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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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让我来吧。”女官担忧地请求道,但安娜,也就是布列塔尼的主人,女公爵没有一丝起身让位的意思。她坐在卢卡大主教的床边,就像是一个殷勤照顾丈夫的妻子,不,查理八世奄奄一息的时候,她可没那么温柔。
若是朱利奥没有被伤口、失血折磨到昏迷,他一定会从床上跳起来,因为坐在他床边的女公爵不是别人,正是和他相处了近半年的善心夫人。
“为什么,”安娜笑了笑,“你也说过他是一个多么可爱的人儿,现在他不动,不说话,我觉得他更加动人了。”
“陛下……”女官,也就是真正的“善心夫人”无可奈何地叹着气:“他是个意大利人啊。”
“意大利人,法国人,布列塔尼人,”女公爵随手将浸染了烈酒的干净亚麻布压在卢卡大主教的脸上,引起一阵无意识的抽搐,这种洁净伤口的方式还是来自于前者的教导:“对我有什么区别吗?他们每个人都想成为我的丈夫,因为我就是布列塔尼,只要拥有我,就能够拥有这片富饶广阔的土地。”
“那么他也不例外。”女官大胆地说,她有着与女公爵一样的发色,只是眼睛是灰蓝色而不是灰黑色,五官身高也十分相似,所以当初女公爵一见到她,就决定出手庇护,而作为交换条件,女公爵时常会以“善心夫人”的身份出行,她也会扮作女公爵,迄今为止,无人发觉,毕竟作为孀妇,面遮黑纱是人之常情。
只是……女公爵这次的计划实在是太可怕,太危险了,她不会背叛她的主人,她只担心她会受到伤害。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选择他呢?”女公爵低下头,端详着沉睡中的人。
“是容貌吗?当然,没人会喜欢丑陋的东西;是聪慧吗?可以肯定,除了丑陋我最难容忍的就是愚蠢;是身份吗?的确,教士的身份让他永远地无法依据礼法来向我索取领地或是后裔;是品德吗?你我都必须承认,他的品德是我们所见过的人中最值得尊敬了,除了一点点小瑕疵,但这都不是我看重的东西——我选择他,是因为他即将遭受的痛苦……“说着,她微微一笑。
“睁开眼睛吧,亲爱的主教,我知道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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