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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见深摇头,他固然用人不疑,对以前的李贤、陈文,现在的彭时、商辂等人都尊重礼让。然而帝王心术,驾驭朝政分权治世,乃是本能。内阁如今已然权重,他绝不可能因为体弱就将事务全都托给他们做,以至耳目壅塞,君权旁落的。
“贞儿,你的字迹与我一脉同源,外人看不出来。莫如这些问安、礼仪一类无关紧要的折子,就由你帮我批了罢。”
地方官员久不面君,为了维持君臣感情,除了治下政务,日常免不了要写些给皇帝问安、道贺、叙功一类的章表。这样的奏折属于人情来往,不仅臣下希望皇帝记得他们,皇帝也需要安抚慰问,才叫君君臣臣。说重要,它没什么大事;说不重要,它关系着地方官对君王的认同和忠诚。虽不紧急,但也必须批复。
若是地方行政税赋、救灾平乱、军队调动、升迁任免一类的奏折,万贞不会轻易沾手。但这种人情来往的奏折,她却没什么顾忌,也不推辞,接过朱笔替他将折子批了,与他相携回宫休息。
时值霜寒,百花俱凋,唯有菊花盛放,在昭德宫摆得争奇斗艳,花香满室。万贞刚来时对菊花有些顾忌,随着习俗浸染,却是喜欢上了它吉祥长寿的传统含义。进门就看到一本十丈垂帘,不由得驻足观赏,笑问:“什么时候搬来的?长得真好。”
朱见深有些抱怨:“我早让人养好送来了,只是没有催开。你这段时间心里就没我,哪会留意这个?”
他一脸委屈,万贞连忙赔礼:“好啦,好啦,是我不对!我以后一定时时记着你,不管有什么人,什么事,都绝不疏忽你半分,好吗?”
朱见深微嗤了一声,道:“话是这么说,要做到才好。”
她恢复了常态,他的兴致也就上来了,拖着她满殿赏花:“今年花房里养好的珍品可不少,除了十丈垂帘,墨菊、绿云、泥金连环、西湖柳月、绿衣红裳、玉壶春……还有这个,玉郎。”
万贞陪着他一路看来,听到这本菊花的名字,不由一笑,转头看他:“咦,这个玉郎,比我的玉郎可差远了。”
朱见深忍俊不禁:“你又来哄我。”
两人多年相依相伴,言行举动自有默契,赏花绘画赋诗的消磨时间,近侍也都远远避在柱边殿角,不近前碍他们的眼。
然而,不管万贞多么用心的替朱见深调养身体,也只是稍稍缓滞了他的白发增生,却一直没能将他的根本补回来。从孩子出生起,他的体质就比以前差了许多,但逢气候突变,必然不适。
他还少年的时候,她曾经因为自己年长,害怕老得太快,与他不相匹配。但现在时光似乎在她身上停滞,一直保持着她盛年的模样,她却宁愿岁月公平,不要将本该由她支付的代价,全都转嫁到爱人身上,使他年纪尚轻,却提前有了衰弱体虚的症状。
成化七年十一月,朱见深立柏贤妃之子朱佑极为太子,并为他大赦天下积福。可无论怎样美好的祝愿,仍然不能挽回天命的无情,小太子立位不过五个月就夭亡了。
朱见深和万贞虽然早有不祥的预感,但真到了这一天,却仍然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朱见深辍朝一日示哀,命礼部厚葬太子,过后大病了一场,御医随侍不离才抢救回来。
万贞衣不解带的陪着他,直至他病情好转,才去妙应寺问一羽,朱见深替她养魂以及孩子平安出生,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
一羽不说实话,她无可奈何的站在金碧辉煌的大雄宝殿里,望着巍峨的金身佛塑,突然泪流满面。
多年来,无论遇到什么遇境,即使命运再多的不公,她也始终没有真正向所谓的神佛低头乞怜。但在这一刻,她却对着殿中的佛像跪了下去,俯首恳求:“假如世间当真神佛有感,请让我承担自己的因果,不要让他来为我付这个代价!我宁愿就此老去,余生飘零,只求你们,让孩子平安长大,还他一世清健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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