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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歌其实早在狼子夜进这处院落时,就有所察觉。人当真是奇怪的物种。一旦盲得久了,求生的本能会将听觉和嗅觉无限放大。
只要狼子夜回谷,哑婆都会急忙迎出去。她就是听到哑婆急忙出屋的脚步声,猜测狼子夜来了。
果然,她听到那个贼子的脚步越来越近。她原本是靠坐在大背椅上,手随意地搭放在一侧的圆几上,供欧阳老头诊脉。听到这脚步,她防备地抽回手,更是坐直了身子。
狼子夜见她依旧戒备自己,心下有些无奈。他拉开方才欧阳老头坐过的椅子,坐在了芜歌的对面:“看你气色好多了。”
芜歌不语。虽然经过上回驯狼,他们的关系似乎是融洽了不少,不再像从前那样水火不容,却也卡在了原地,再无法向前一步。
时已初夏,天气越来越热。狼人谷深处谷地,虽是冬暖夏凉,却也渐渐能感受到暑气。
芜歌自从进了狼人谷,就再没穿过白色以外的颜色。狼子夜知晓,她这是在为家人默默戴孝。
此刻,她身着一袭真丝白裙,乌发只挽了一对松松的双髻,长发耷在双侧,柔顺地垂到腰际,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又妩媚。
狼子夜觉得这是一种极致的美。这样动人的女子,但凡是个男儿,都是难以割舍的吧。他起身,弓腰,把手中的锦盒搁在了圆几上:“送给你的。”他牵起她的手抚在了锦盒上:“打开瞧瞧。”
芜歌却是淡漠地缩回手:“你若真想送,不如把庆儿送过来。”
狼子夜有些悻然:“你再耐心等个把月,等他痊愈,我自会送他过来。”
芜歌抬眸看向他,目光里的不信任让狼子夜愈发悻悻。只是,他如今当真是被这个女子磨得没了脾气。他兀自打开锦盒,取出一枚通体洁白的小方玉,塞入芜歌手里:“摸摸看。”
指尖划过小方玉,凹凸的纹理,似乎是字的痕迹,芜歌狐疑地再次抬眸看向他。
狼子夜笑了笑:“你猜得没错,这是我让人刻的字。锦盒里是最常用的字,等你用熟了这些,我再给你添些别的。”见她神色依旧是淡漠,他又道:“熟能生巧,你的埙就越吹越好,这些字,很快就能摸清的。”
芜歌停下指尖的婆娑:“欧阳不治是不是说,我再也好不了了?”
狼子夜怔住,旋即,他摇头:“没有。我不过是看你闲来无事,哑婆不能说话,却能识字,有了这些字,你们才能顺畅交流。她伺候你,也能伺候得更好。”
“狼子夜,你几时变得如此好心了?即便欧阳不治说我的眼睛好不了,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我遇过比这更糟糕的事,犯不着你如此好心,我也不会领情。”芜歌清清冷冷的,可说出来的话,句句都伤人,“这玉,一摸就知是上等的羊脂暖玉。刻这一盒子字,费了不少银钱吧?怎么?刘义隆抄了徐府,国库就不空虚了?竟连你这个贼子都能如此挥霍。”
她说完,随手把小方玉撂到了圆几上。她以为狼子夜该要动怒了,可是,那贼子静默片刻,竟然弓腰蹲在了她身侧,万分好脾气地问,“徐芷歌,你说,要我怎样做,你才能开心一点?”
芜歌微怔。
狼子夜暗叹了一气,牵起她的手:“天气越来越热了,不如带你去狼人眼瞧瞧。”
芜歌记得,狼人眼是那日她听到的流瀑。如今,再美的景致于她都毫无意义。她没抽手,只淡声道:“我想出谷,去个有人的地方,听听有人的声音。”
轮到狼子夜怔住,旋即,他点头:“好。我知道一个镇子离这里不远。若是运气好,还能赶上市集。”
芜歌对市集不感兴趣,她不过是还不死心,哪怕目不能视,也想终有一日能领着弟弟逃出去。出谷的路,她必然得熟悉起来。
狼子夜似乎是不曾察觉她的意图,或者是,明明察觉了,只是在装糊涂。他牵着她,径直出了谷,依旧和上回那样共骑一骑。
快马加鞭,不过两炷香功夫,便到了那个镇子。
失明这么久,芜歌已经学会从风向辨别方位了。这个镇子在建康城的反方向,不大,却处处充斥着市井的热闹喧嚣。
狼子夜进了镇子,便翻身下了马,牵着马,缓步徐行。芜歌坐在马上。她出行前,哑婆给她戴上了帷帽。
这样的伪装,一点都不高明,但凡建康宫里的人想找她,就能轻而易举地识破她的行踪。
芜歌本就怀着试探之意,并不在乎暴露行踪。她听到小贩唱卖,“糖葫芦,糖葫芦,三分钱一串,五分钱两串,不好吃,不收钱。”
她蓦地就掀开了帷幔:“我想吃糖葫芦。”
狼子夜着实有些意外,却停下脚步,折回糖葫芦的摊子前:“老板,来两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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