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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澄穿着粗麻布的疏衰裳,牡麻腰绖束腰。头上未戴冠在榻上半躺半坐。他听到有人进来并不理会,只是无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阿娈走到榻前轻轻唤了一声“郎主”。见高澄未说话,她从元仲华用的金镂枕下面拿出半截玉笛奉上。
高澄这时方眼前一亮,很快伸手接了过来。
阿娈忍悲道,“此物一直放在主母枕下近身处,时时拿来细看,从未离弃。”
元仲华从前的那只笛子因为是少时高洋所赠,被高澄一怒之下摔了。这一支是他所赠,只是后来又被元仲华不小心掉落,断为两截。
如果她从未丢掉这断了的笛子,是不是她从未在心里抛弃他?竟是这玉笛比他更得她亲近。高澄此刻恨不得立刻死去,魂魄附在玉笛上伴她长眠地下。
见高澄不再那么神情麻木,阿娈才借机回禀道,“孙太保、崔侍郎都等着见郎主。”
高澄手里握着玉笛仔细抚摸细看,终于在长长的沉默之后道,“命他们书斋候见。”
天冷了,只是书斋里还没有火盆。
书斋里满是人,显得有些拥挤。原本焦灼不堪的等待在听到禀报说齐王来了,所有人都涌出来。
果然看到高澄正缓缓走进院子里。他身上穿着齐衰孝服,科头、发髻凌乱,首如飞蓬。他双目通红,颌下都是杂乱的青髭。人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几乎让人认不出了。
等在这儿的人不只孙腾、崔季舒,还有高阳王元雍。此外还有陈元康、崔暹、高岳、司马子如等。
谁都没敢先说话,众星捧月般把高澄迎入书斋内。
高澄心里自然明镜似的知道是何事。他走进屋子里,乍然想起元仲华在这儿和他最后共度一夜的时候。那时他满心里只有月光一个人。再忆及只有又悔又痛。
看到高澄在大床上坐下来,还是神思不属。其他人各个神色有异,还是没人说话。
直到高澄自己抬起头来逐一看过。他眸子一扫之间锐利四射,让人安心松了口气。
崔季舒先道,“天命至此,意在郎主身上,郎主勿再推辞,国岂能一日无君?”
崔季舒这话一说,孙腾、高岳等人齐齐跪下请命,接着便是众口一辞。
所谓天命所归,这结果也都是早晚预料得到的。况且事到如今,还有谁能再来做这个皇帝?
高澄不为所动,神色淡然,“此等烦劳事,何必来找我?”
元雍这时福至心灵,第一个膝行上前道,“明公若不允,天下谁能担此重任以解救苍生?”
司马子如、孙腾、高岳道,“大王继献武王基业,吾等旧臣只愿拥立大王。”
陈元康、崔暹等本来就是高澄的心腹,自然是一万个愿意如此。
高澄沉默不语,只听人七嘴八舌,自己并不表态。
崔季舒把握着时机道,“天下祸乱,生灵涂炭久矣。欲保生民,安定邦国,非大王不可。大王忍见再有人受屠戳?”
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众人所请。意思全都和崔季舒说的一样。
高澄听了只点点头淡淡道,“我意已决,诸公不必再请命。”
众人安然而返。
自这一日起,这样的事如此三次,高澄才应所请。
冬日终于来了。初次下雪是薄薄的一层小雪。但只这一点雪就把邺城装饰得如同白玉无暇,仿佛一切都恢复到了干干净净。
为了迎入新天子,魏宫中重新装饰一新。
既出预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新皇帝的寝殿果然没有选在仁寿殿,而是选在了显阳殿。
国号定为“齐”。曾经的魏宫改头换面,从今以后就成了齐宫。
外朝内寝的齐宫中,显阳殿并不出众显眼,在内寝之中的偏东处。
这种事不宜再拖延,尽快选定了吉日举行登极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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