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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安的地道出口除了总兵府的叫人看守之外,其他的全都用土石封死。玉旒云命郭罡立刻带着大家去到每个出口,一一亲自下达命令。到全部完成时,天已经快亮了。大家过了时辰,反而睡意全无,便各自去做每天例行的事。
如此过了十天。算算玉旒云给庆澜帝写秘信请求调兵的手令,无论如何这时也该有回音了,偏偏什么消息也无。她不禁有些担心起来:西京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石梦泉道:“再等等,现在是腊月里,路不好走。”
于是就又等了三天,还是不见传信兵回来。再耽搁下去就要到年关了,那时全国各大军事重镇的统帅会到辖区内巡查——富安此地归神女关指挥,神女关又在吕异的辖区之内,倘若吕异来到这里,就麻烦了。更有,玉、石二人“狩猎“的时间太长,再怎么乐不思蜀,也没有不回宫过年的道理。相信北疆情势稍一缓和,赵王父子也会回京……
玉旒云不禁烦躁不安。虽然抱着一线希望,庆澜帝的手令也许明天就会到,但跟着就发愁怎么让郑军先挑起战火来——淹掉靖杨无意是最便捷的方法,只是,正如石梦泉所说,这样对郑国百姓危害太大,即使得胜,万一这事被传了出去,就会成为朝中对头用来攻击自己的把柄。
如果派人由秘道潜入靖杨制造些混乱呢?那边有十三个出口,须得问郭罡从哪个出口出来为妙,又要绘制秘道地图,还需要想一种混乱可以让郑军哑巴吃黄连……实在费神。
假如按照自己最初设想的,从水路到靖杨,然后用火炮假装攻击富安呢?火炮毕竟还没有在实战中使用过,万一真的伤了自己人……再说郑国凭空多出火炮来,一追查就可知道是假。将来又要面对朝中的对头们……
她想出了种种计划,又一一推翻。似乎自从听了郭罡的水淹计之后自己就着了魔,时不时往那计策上靠:如果能淹没靖杨,又不伤百姓,那该多好啊!
偏偏却不能,她心下烦躁,看到桌上有一本半翻开的书,就一把推到了地上。正巧郭罡从外面推门而入,这书就掉在他的脚边。“大人和谁生气呢?”
玉旒云没好气地:“没生气,不小心弄掉了而已。”
“哦,是么?”郭罡将书拣起来,“《司马法》,原来大人在看这本书。”
玉旒云本来想说不是自己在看,但又转念一想:难道还能是范柏在看么?石梦泉也从不曾在这间书房里读过书……莫非这是郭罡特特摆出来有所企图?她因此沉默不语。
郭罡笑道:“啊,老夫愚笨。大人治军已久,这本书恐怕看得很熟了呢——古者,以仁为本,以义治之谓正。正不获意则权。权出于战,不出于中人。是故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放仁见亲,义见说,智见恃,勇见方,信见信。内得爱焉,所以守也;外得威焉,所以战也。”
他读的是《司马法》的开篇。玉旒云听到“杀人安人,杀之可也”就知道他是想说水淹之计——这些天不见他提,还以为他死了心,未料依然执着。便冷笑道:“你不用再说了——你不是才读过么?‘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你把郑国的土地都淹没了,这叫爱其民么?”
郭罡道:“自然不叫,那叫杀其民。”
玉旒云听他这样说,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那么你还来宣读什么《司马法》?”
郭罡道:“老夫只是有一事不解,想和大人讨论讨论——大人的士兵是从何处而来?”
玉旒云皱了皱眉头:“自然是从各地招募。”
郭罡道:“士兵入伍之前做何营生?”
“自然是做什么的都有。”玉旒云道,“农夫,樵夫,铁匠……”
郭罡道:“那么大人以为郑国士兵入伍之前都是什么人呢?”
玉旒云怔了怔。郭罡接着道:“还不是农夫,樵夫,铁匠——是人家的儿子,兄弟,丈夫,父亲——还不就是郑国百姓?为什么郑国的百姓不能杀,士兵却可杀呢?莫非只因穿上了铠甲,他们就不再是人了吗?”
一语把玉旒云问住了。半晌,道:“那你是什么见解?”
郭罡道:“老夫就是想了许多年也没想通,所以干脆不想了。”
玉旒云蹙着眉:这叫什么回答?
郭罡道:“老夫自从决定不再考虑这个问题之后对主公素来都说:只要是为了胜利,为了将来,该杀就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哼!”玉旒云冷笑了起来:绕了这么一个圈子还是回到开始。“好。”她道,“那么我现在也明确的跟你说,我认为,为了胜利,为了将来,都不可以引水淹没靖杨。这就是我的决断。”
郭罡的面色很平静:“只要大人有了决定,那就好。”
谈话到这里气氛僵硬,应该告一段落了,然而郭罡却站着不走。玉旒云虽然知道这人可以帮自己对付公孙天成,但依然讨厌他的态度,就问:“你还有什么要说?”
郭罡道:“老夫另有一事不明,要向大人请教。”
玉旒云不耐烦地:“说——”
郭罡道:“大人有没有发觉最近在边境演习的郑军有何变化?”
玉旒云每天要到边境上巡视一回。这些天来,郑军依旧“操练”不止,但人数有所增加。玉旒云虽然叫哨兵不要浪费力气去驱赶他们,却也嘱咐要提高警惕,以备郑人突然发难。“他们派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她道。
郭罡摇摇头:“大人只看到人越来越多,怎么没有注意到其中孩童与老人也越来越多?”
玉旒云愣了愣,仔细想想,果然如此。她上午还在郑军队伍中看到几个十来岁的孩子和头发雪白的老人。
郭罡道:“大人爱民,是以不忍心杀民。而郑国的各路诸侯为了集结队伍争夺王位,却强拉壮丁,搞得民不聊生——大人迟迟不出兵,任他们将你眼中的不可杀之民变为可杀之兵,是爱民乎?杀民乎?你方才说你已有决断,但老夫看,你还是当断不断!”
这正说到玉旒云的烦心事了,立刻就发起火来,冷笑道:“你倒说说以富安的兵力一旦发兵靖杨,纵然开始得胜,下面的仗怎么打下去?”
郭罡道:“大人不是有瑞津的人马么?”
提到这个玉旒云没的更加恼火:“吕异和刘子飞肯把瑞津的部队还给我?如果没有……”
“如果没有什么?”郭罡道,“老夫大胆猜测,大人是向皇上请了一纸调兵手令,但是现在还未收到,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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