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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循声望去,看见禁军开路,码头上的小民慌忙倒地跪拜——不过也都稀奇从来没有见过太子,因此悄悄抬头张望——马蹄的烟尘扬起,看不见导从侍卫、扈从侍卫等人,不过如彩云般连绵的曲柄九龙伞、直柄龙伞、直柄瑞草伞、方伞四、双龙扇、孔雀扇、白泽旗、金节、羽葆幢、传教幡、告止幡、信幡、绛引幡,等等各物,直叫大家眼花缭乱。
“还不赶紧跪迎太子殿下!”公孙天成说着,已经率先走了上去。
没等他们迎上多远,竣熙的车驾跟前早已经黑压压跪了一片人。有些不知规矩的,竟跪在了道路中央,禁军士兵扬鞭呵斥,竣熙就从车中出声制止:“莫要伤了百姓!既然已经到了,我且下来走过去就是。”
没有人敢逆他的意思。他既下车,禁军们也都下了马,程亦风也从自己的车上下来。他后面还跟着两驾车,一驾里面是凉城府尹,另一驾里面走出来那一表人才的青年显然就是新科状元哲霖。
“太子殿下!程大人!”公孙天成大声招呼,同时大步走上前去。“老朽办事不利,竟让西瑤皇帝送给殿下的礼物付之一炬,老朽愿一死以谢罪!”
看热闹的百姓见这样一个布衣老头儿如此咋咋呼呼的跟竣熙和程亦风喊话,都十分惊讶。他们都盯着看,看他有些踉跄地来到了竣熙近前,竣熙居然喝令禁军让路,而程亦风又亲自上来迎接,心中都道:这老儿是何方神圣?
公孙天成屈膝要跪,程亦风扶住了他。“先生不必如此,”竣熙道,“歹徒来闹事的时候先生身在城中,怎么能说是先生的责任呢?”
“老朽受殿下所托出使西瑤,对西瑤皇帝交代时,老朽就是代表殿下。”公孙天成道。“西瑤皇帝既嘱咐老朽将盟书和礼物带回来给皇上与殿下,那老朽又是代表西瑤皇帝。如今舰船焚毁,火炮沉于河底,老朽对殿下对西瑤皇帝都无从交代,唯有……啊……”他转身指了指西瑤的水手们:“这些都是西瑤水师的校尉,他们已经拼死保护舰船,只怪贼人厉害,终究不敌。请殿下只责罚老朽一人,不要拖累他们。”
“先生也说是贼人厉害。”竣熙道,“我决不会责罚先生和各位西瑤的客人。孙晋元,你立刻调派全部捕快,一定要给我被这些贼人抓出来正法!”
孙晋元,即凉城府尹,赶忙叩首答应。
“殿下!”西瑤水手中领头的道,“不用麻烦叫捕快查了,那些烧我舰船的匪徒就在此间,方才还想继续作乱呢!”他手一指,东海派的一些人立即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些人本来对于公孙天成的话半信半疑,跟着来打算随机应变。当看到老先生和竣熙及程亦风直接对话时,他们方才知道此人所言非虚。然而只顾着惊讶了,不意就被指了出来。竣熙已口口声声称他们是贼人,要缉拿他们,此刻禁军和官府都在,还能放过他们?诚然,以他们的身手不见得杀不出一条血路去。可那样绝对逃不了谋逆的罪名。怎么办?好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他们的新任武林盟主:“袁盟主——”
哲霖对于事情的经过已经听说了大概,一边心中埋怨武夫闯祸,一边想着对策,但还没有头绪,就被牵扯。“殿下,臣……”
“殿下,”公孙天成打断道:“这不关状元郎的事。虽然他身为武林盟主,要统帅群雄,但是绿林豪杰毕竟不比军队的兵士,实在难以约束号令。此事论到渎职,只是老朽,论到毁坏舰船,虽然的确是这些东海派的英雄,但他们昨夜并不知这船上是西瑤皇帝的礼物。所谓不知者不罪,请殿下饶过他们。还是只责罚老朽一人吧。”说着,又跪了下去。
东海派诸人万没有想到他会替自己求情。而竣熙则是惊讶哲霖的身份:“武林盟主?此话当真?”
哲霖也跪了下来:“回禀殿下,臣的确是新任武林盟主,肩负统领四方义师抵抗樾寇之责。这些东海派的英雄都是难得的人才,虽然闯此大祸,但还望殿下法外开恩,给他们将功折罪的机会。公孙先生方才说‘不知者不罪’,他老人家也不知道昨夜东海派会来到船上,更不知道双方会起误会,竟致舰船沉没。所以请殿下不要为难公孙先生。依臣之见,现在应当赶紧找人设法打捞火炮,把损失减到最小,才是上策!”
“正是如此。”程亦风跟着跪下,“究竟是谁的责任,迟些再追究也可。先打捞火炮要紧。”
他这样一跪,孙晋元也不好站着:“殿下,臣也以为打捞火炮要紧。迟些火炮被冲到下游就麻烦了。”
“我几时说现在要罚人了?”竣熙道,“你们都起来。什么误会也好,纠纷也罢——状元郎的意思没错,先打捞火炮要紧。程大人,你不是已经传令给白鹭营么?怎么还没有见到他们?”
“应该就到了……”程亦风才说着,听到东面一阵响动,人群分开,正是白鹭营的参将亲自带着得力的部下来了。
竣熙让他们不要顾着繁文缛节来行君臣大礼,赶紧立刻下水去搜寻火炮——运河的水流不急,火炮沉没也才几个时辰的光景,并没有向下游移动,也没有陷入河泥太深,水兵们用绳子导引,将铁索拴到了炮身上,岸上则用马匹和人力一同拖拽,不多时就将第一尊火炮拉出了水面。
岸上观看的众人不由都沸腾了起来。竣熙更是大喜,迫不及待的走上前去仔细端详,见那炮身黑亮,炮筒有碗口粗,少年好奇的摸了摸,道:“这就是那能够开山裂石的神兵?”
“不错。”公孙天成描述了一番火炮的威力,“只可惜没有炮弹无法演示给殿下看。不过那些都容易造。最玄妙的部分还是在炮筒和底座上——怎样才能射得远、打得准,又不会让反冲之力伤着自己人,学问就都在炮筒和底座上了。”
“听说西瑤一共只送给我国二十门火炮。”方才一直面色阴沉的留在队伍最尾端的哲霖这时也跟了上来,“倘若能够知道火炮构造的奥秘从而大量制造,樾人如何是我军对手?殿下,臣以为应该传旨兵部营造司立即着手研究。”
“不必麻烦,”公孙天成道,“火炮是何构造,西瑤送的《铸造秘要》里都写的清楚,不需要我们自己研究。”
“果真?”竣熙惊喜。哲霖也立刻道:“那就更好了,太子殿下,可以直接传旨营造司要他们开始铸造火炮。这么多火炮哪怕只是运到大青河前线演习,也足够威慑敌人了。”
“可不是!”公孙天成不冷不热的,“不过《铸造秘要》老朽留在了船上——这大概是无法从水里打捞的吧?”
“这……”哲霖才恢复如常的面色又变得难看,“那要如何补救才好?”总不能让人家西瑤皇帝重新送一本来吧?
“太子殿下不必担忧。”分明是哲霖在问问题,公孙天成却向竣熙道,“老朽旅途无聊,翻阅《铸造秘要》,已经将其中内容铭记于心。今夜老朽就开始默写,必然一字不差的将这本书写出来给殿下。”
“先生高才!”竣熙大喜,“一整本书也能过目不忘!未知其中还有什么神奇的玩意儿?”
“回禀殿下,”公孙天成道,“书中还记载了多种矿藏,有的可以使钢铁更坚固,有的则可以使其更柔韧,另外还有各种不同铸造技术,大到火炮,小到箭头,都详实无比。其中最有意思的是火枪——其原理与火炮相似,但是个头小,重量轻,拿在手里就可以用。枪弹射出,威力远大于弓箭,而操作简便,即使没有臂力拉弓的人也可以轻易扣动扳机。西瑤皇帝送给殿下一把,老朽曾经在危急之时用来克敌,亲见其威力,实在是……”
“他就是用那玩意儿打伤师父的!”东海派的有人忍不住叫道,“师娘,他自己也承认了!我们怎么都要为师父讨个公道——袁盟主,我们既追随你,你就要替我们主持公道!”
哲霖正被公孙天成气得冒火,偏偏东海派这不识时务的人还要来火上浇油,他恨不得能够一巴掌打掉这家伙的一嘴牙。但还不及发作,竣熙先开了口——少年早就对东海派诸人毁坏舰船的事怀了一肚子的恼火,本来想先办完了正事再来深究,不料这些人唧唧歪歪着实讨厌,他因而断喝道:“放肆!本太子在此,你们竟然去叫袁哲霖给你主持公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太子么?还有朝廷么?”说到这里,又冷笑一声:“不错,你们追随他——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是要拥戴他来当皇帝么?”
此话一出,哲霖不由“扑通”跪倒在地:“殿下,臣决无此意!臣之所以出任武林盟主,乃是希望集合中原的有识之士共抗樾寇,使楚国不至于经历我馘国的灾难。臣此心可昭日月!”
竣熙瞥了一眼东海派的人,都还傻愣愣的站着。他不由气道:“他们能抗击樾寇么?我看他们只会惹麻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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