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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音溜出了妓院就去凉城府告密。一路上她小心翼翼,不住东张西望,生怕万山行的伙计还在跟踪,却猛听有人喝道:“霏雪,你做什么?”她惊得几乎一屁股坐到地上,抬头看时,发觉原来自己只顾着看后面,却没注意回避迎面而来的官轿,不巧冲撞了她父亲白少群的轿子。
“你大白天在街上丢了魂似的乱撞什么?”白少群训斥。
白羽音一向很少见到公务繁忙父亲,对他又敬又怕。被一喝问,伶牙俐齿全都不管用了,只低着头不说话。
“你跟我来!”白少群叫她一同上轿,吩咐启程回康王府去,然后才教训道:“我听说上次你外祖母动用家法,你才规矩起来。怎么才一会儿,又去胡闹?你今天进宫去请安了吗?”
白羽音点点头。
“果真?”白少群皱眉,“那你方才从哪里来?衣裙如此污秽,难道是在宫里弄的?怎么也没一个下人跟着你?你不要告诉为父,你在街上被人打劫了?”
白羽音咬着嘴唇,暗想,父亲既然是崇文殿大学士,自然也能管贩卖私盐的事情,只要他去和孙晋元说一声,还怕不抄查万山行吗?如今自己已经打草惊蛇,为免万山行的人转移货品,非得赶紧派兵包围他们不可!
当下答道:“启禀父亲大人,女儿不是胡闹。是偶然撞破贩卖私盐的黑心商贩,正要去凉城府报案。”
“私盐?”白少群惊讶,“休得胡说八道!你进宫请安,去哪里遇上卖私盐的?”
“女儿绝不敢说谎!”白羽音赌咒发誓,不过还是得现编几句自己如何去西瑶人的万山行替凤凰儿寻找土产,又如何不经意打破花瓶发现私盐。她指着裙子上闪闪发亮的盐粒,道:“父亲大人请看,这就是万山行里的盐!楚国的盐商都有朝廷派发的盐引,外邦之人不得卖盐。万山行乃是西瑶商铺,里面有这么多的盐,总不会是他们自己吃的吧?若不是贩了私盐到楚国来卖,就是打算把盐运回西瑶去。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是非法的勾当。女儿所以要去举发他们!”
白少群皱眉沉吟:“竟有这种事?西瑶人真是胆大包天!”
见父亲也支持自己,白羽音的胆子大了起来:“可不是!那个铺子里有一个管事的女人,自称是西瑶太师的女儿,又说自己是凤凰儿的闺中密友。其实凤凰儿根本就不认识她。女儿上次在宫里见到这个女人。不知她用怎样花言巧语骗了那个洋和尚带她进宫。而她丈夫就在太子面前胡说什么‘金匣子’的事情。这些天太子对金匣子着了迷,女儿每次去东宫,他都捉着一群太监宫女玩告密游戏。”
“金匣子的事也和这万山行有关?”白少群讶异道,“西瑶人到底有何居心!”
“就是!不知他们玩什么鬼把戏!”白羽音附和道,“所以父亲大人应当赶紧让凉城府派兵把万山行给抄了!”
“官府要怎么做事,不用你指点!”白少群瞪了女儿一眼,“你给我乖乖回家去!”因一路亲自押送白羽音回到了康王府,又自向康王爷、康王妃请了晚安,然后才派人去见孙晋元。
白羽音等得万分心焦,不住到父亲的书房外转悠,想看看孙晋元有否回报。可是那一夜平静万分,他父亲伏案忙于公务,母亲兰寿郡主亲自在一旁磨墨添香。她烦躁之余,又想,倘若将来有一日自己和程亦风也能如此,该是多好的光景!最终,倦意侵袭着她,不得不回房歇息。
次日清早,白少群即到崇文殿去了。白羽音也不得不进宫探望凤凰儿,心里依然惦记着万山行的事情。看竣熙又兴冲冲地在东宫玩金匣子的游戏,她烦躁难安,只想早早觑个空儿,好溜出宫来。
——其实,东宫的金匣子游戏是珍、巧二位宫女想出来的主意。中秋那天,她二人向白羽音建议道:“太子殿下有两处要害,一是凤凰儿,一是皇后娘娘。白贵妃那贱人想以凤凰儿的事来要挟郡主,郡主要是和她在这件事上纠缠,只会被她牵制,永远疲于应付。不如反客为主,以攻为守——”二人提议,既然竣熙疑心病重,怀疑周围的人都在说假话,以至于想发动全国百姓齐来互相揭发,不如怂恿他在宫里试验一下。先玩一阵子金匣子游戏,然后在这游戏中告发白贵妃想要谋夺皇后之位。“至于怎么使太子相信,其实也不难——”珍儿道,“奴才们和太子做游戏时,一口咬定宝贝藏在了长春宫。届时去长春宫搜查,就栽赃白贵妃用巫蛊之术诅咒皇后娘娘。白贵妃之所以被囚禁宗人府十几年,就是因为行了巫术。加上太子早已厌恶她,必不会仔细追查。相反,白贵妃若想反咬一口,说奴才们谋害凤凰儿,太子可不一定相信——怎么说,奴才们也已经在太子身边伺候许多年了呢!”
得了白羽音的首肯,珍、巧二人就撺掇竣熙玩起金匣子的游戏。转眼,距离中秋已经近半个月了。未见她们有什么动静——奇怪的是,也不见长春宫那边来催问白羽音关于联络康王妃的事。这丑八怪的心里转的什么鬼主意?白羽音很是费解。是在担心竣熙对她有成见,所以不见得信她说的话,还是吃准了康王妃会受她威胁,所以在耐心地等待?
白羽音没耐心。巴不得一切早点儿结束。
这天竣熙叫宫女们藏的东西是凤凰儿的簪子——可巧,正是当初白羽音和竣熙在锦波阁同床共枕时留下的那支银山茶。那样白亮耀眼,在金色的秋阳里发出绚烂的光芒,奴才们都露出夸张的艳羡之色,个个状如小丑,以求搏得凤凰儿一笑。白羽音却眯缝着眼睛,想,自己那时候怎么会如此卖力地引诱竣熙?为什么面对毫无好感的人,她可以花招百出,且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对方玩弄于鼓掌之中。一旦遇到自己真心想得到的,便才思枯竭,事事不顺?不过,要得到一个人的心,需要绞尽脑汁吗?凤凰儿和竣熙是怎样得到了彼此的心?似乎是很平淡很自然——几乎有点儿莫名其妙?那程亦风和符雅呢?好像也是如此。不用刻意安排一场邂逅,不用钻研对方的喜好,不用假装高兴、假装生气、假装吃醋、假装不在乎……那样的生活是不是很开心?
才这样疑问,又立刻否定了这想法——竣熙和凤凰儿如胶似漆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争吵、哭泣、愧疚、小心翼翼,也许过不多久,两人就要彼此厌恶;程亦风和符雅统共也没有过几天扫雪烹茶吟诗作对的好日子,符雅如今像个尼姑,程亦风寄情于政务,恨不得即刻鞠躬尽瘁。由此看来,与人相交,还是需要花点儿心机,这是一种经营,和征战沙场,立身朝堂,以及做生意都是一个道理!
啊,做生意——万山行到底怎么样了呢?
这样乱糟糟转着心思的时候,珍儿悄悄挤到她的身边:“郡主——”
白羽音吓了一跳:“什么事?莫不是长春宫……”
“郡主别急。”珍儿道,“奴才是来告诉郡主一声。奴才们都安排好了。这两天就会治了长春宫的。今天要下手了,所以请郡主不要留在宫里,免得被牵连进去。”
“果真?”白羽音心情大好。待珍儿若无其事地走远了,她就立刻装出头重脚轻的样子,向竣熙和凤凰儿告罪,逃出了东宫来。
回去向康王妃汇报了宫里的情况,算是点了卯,她便急匆匆地溜出家门,去万山行看看情况。远远的还没到街口,已经被层层围观的人挡住。待她推推搡搡挤到跟前,只见凉城府的官兵把守着大门,还有一些衙役们正忙着把里面的货物一箱一箱搬出来。并未见到万山行的伙计们——白羽音想,他们应当是已经被逮捕了——只有张夫人五花大绑跌坐在一边嚎啕:“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
白羽音见状,心中别提有多得意了,故意挤出了人群,站在显眼的地方。张夫人嚎哭之时,自朦胧的泪眼中瞧见了她,即嘶吼一声,跳了起来:“你——是你陷害我!我哪里贩卖私盐了?你说——你说——”她双手被捆在身后,双腿也被束住,只能并拢两脚僵尸一般跳跃着扑向白羽音。然而白羽音并不打算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她起冲突,猫一般灵巧地转身,又躲回人群里去了。听到身后官差怒喝:“你这泼妇!老实点儿!”跟着又惨叫:“哎哟,竟然敢咬大爷!看大爷不打掉你的牙!”
后面依稀有噼里啪啦掴人耳光的声音,白羽音边笑,边跑远了,并听不确切。她想去告诉程亦风这个好消息,可是不知程亦风此刻在哪里忙碌。唯有跑到程府碰碰运气。只见张至美拖着程家的门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老大哥,你一定要替我找程大人。否则我可没活路了!”
那门子年纪老迈,几乎被他拽得站不住,勉强劝道:“张公子,你这样求我也没用。程大人不在府中。至于他究竟在崇文殿、靖武殿还是兵部或者户部,我可不知道,怎么替你找?”
张至美又哭道:“那莫校尉在哪里?跟程大人一起吗?”
门子摇头:“莫校尉的母亲得了急病,昨天他和程大人告假,回家去了。”
“啊?那可如何是好?”张至美急得乱挠头,看架势,好像要把头发都拽光。白羽音暗笑:你就是把头发眉毛都拽光了,你那贪得无厌的夫人也没救啦!
“张贤弟!”忽然传来公孙天成的声音。老先生从街角转了出来,负着手,似乎散步经过这里。张至美立刻扑到他脚边,痛哭流涕地讲述自己的经历:“我们也不认识那个曾老板,不过是偶然在街上遇到的。夫人受托帮他管管账,他做什么生意,我夫妻二人哪里晓得?唉!公孙兄,你要是不帮小弟,小弟只能去跳忘忧川了!”
“张贤弟你先起来!”公孙天成双手扶起他,眉头紧锁,道,“不是做哥哥的要责备你,这也怪你太不小心。世上哪儿有似这般天上掉银子的便宜事?姓曾的卖珠宝、卖古玩、卖药材,卖什么都赚钱,显见着就是个烟幕,在背后做着不法的勾当呢!”
张至美哭丧着脸:“我早该多长个心眼儿!也许姓曾的知道他的铺子被官府盯上了,所以自己借口跑去鄂州,让我夫人来替他顶罪!啊,一定是!要不然,怎么他店里的伙计都跑光了,今天就只抓了我夫人呢?”
“这话又怎么说?”公孙天成问。
张至美便将曾万山去天冶城“赈灾”的计划说了一回,又讲到今天一清早,张夫人来到万山行,就被凉城府衙役抓了个正着,但是当时万山行里一个伙计也没有,库房也基本被搬空了,剩下些不值钱的古玩和药材。不过,的确发现古玩中藏有私盐。张夫人百口莫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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