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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八姐正奋力摇船前进,划出数丈之远,才回身来看。见到那面在灯火中招展的旗帜,好不惊讶——还以为贼人早就跑去了顺丰县,不想他们竟在此处休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快靠过去!靠过去呀!”白羽音催促。
严八姐何用她提醒,根本等不及划船上前,直接在小艇上一踏,便飞身跃上了兴盛商号的船去。可是,才在一落到甲板上,他的心中又是一动:贼人为何不继续南下,却停泊在此处?樾国细作如此狡猾,为要逃避追踪,理应将船只百般伪装,为何还挂着“兴盛商号”的旗帜?难道有诈?
如此一想,不由驻足不前。此时白羽音也将小艇划近了些,跳上大船来,道:“愣着做什么?难道你怕打不过他们?你不是学了什么优昙掌,连端木平都忌惮你几分吗?难道区区几个樾国细作,还能将你怎样?”边说,边要靠近船舱。严八姐连忙将她拉住:“郡主小心——”低声将自己的怀疑告诉她。
白羽音皱起眉头:“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咱们先探探虚实!”即和严八姐一起悄悄贴近船舱的窗户,静听里面的动静。只是,除了船底哗哗的水声,什么也没有。
除非贼人睡死了,他们想,然而,逃亡途中,岂有如此悠闲的道理?因轻轻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来。但目光所及之处,不见半条人影。唯见地上有些撒落的米粒儿,似乎是搬动货物的痕迹。
两人相互望了一眼,心中俱想:难道来晚了一步,狡猾的樾寇已经将货物转移了?
再不能等待下去。他们一齐“砰”地踢开窗户,扑进舱中。只见整个船舱空空如也。一盏将要熄灭的残灯,照亮通往底舱的道路。顺着梯子下到船腹中,见四处散放着坛坛罐罐,大约正是从绿竹巷里“买”来的,不过此刻全都空了,其中还有不少被打碎的。白羽音用脚拨开几片碎陶,见瓦砾中有一枚龙眼大小的珍珠——如此价值不菲的珍宝,若非仓惶之中,怎会遗落在此?看来贼人果然已经将赃物转移了。
“可恶!”白羽音气得连连跺脚,“为什么这帮樾寇总是能抢先一步?都怪孙晋元这玩忽职守的家伙。东西追不回来,本郡主非要了他的脑袋不可!”
严八姐心中亦十分窝火,不过同时也想:人去船空,乃是情理之中的事。却不知贼人是在这里将货物装到了旁的船上,还是弃舟登岸,改从陆路运输?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需要大动干戈地装卸,码头上应该有人看到。
想到这里,他就大步跑出船舱去。见码头上有几个短打汉子正在喝酒,便上前询问兴盛商号货品的下落。只是那几个汉子全都摇头,说道这码头上每天来来去去那么多船只,装货卸货忙个不停,谁会注意到每一条船上的货搬到了哪里?
“你们好好想一想!”随后赶到的白羽音从袖中取出一大锭银子,“谁能说出个所以然的,我大大有赏!”
“小姐,”那些汉子们道,“我们虽然想要银子,但是真的不晓得兴盛商号船上的货物运到哪里去了。总不能随便指个方向蒙你吧?这里还停着这么多船,你不如去问问船上的人,说不定有人看见。”
他们的态度这样不敬,换在往日,白羽音早就发火了。但此刻,她只着急要帮程亦风追回损失的银两,所以顾不得计较,当即跃上兴盛商号贼船旁边的一艘货船,嚷嚷道:“里面的人,给我出来!本郡主有话要问你们!”
那船上的人睡眼惺忪,听她自称是郡主,才没有破口大骂,然而问到兴盛商号的事情,大家只是摇头。白羽音又唤醒了另一艘船上的人,同样是一问三不知。她越来越焦急,一条船接一条船的叫人出来问话。很快,几乎把整个码头的人都叫醒了。有些人听说了她的身份,只能自认倒霉,而那些没听到她自报家门或者听到了却并不相信的,免不了恼火起来,骂她疯疯癫癫扰人清梦。本来静悄悄的码头一时间充斥着抱怨和斥骂之声,变得吵杂不堪。
严八姐的心中也烦躁焦虑:线索怎能到这里就断了?奸细怎么能凭空消失?一定会留下些蛛丝马迹。白羽音这样胡闹一番,对事情没有丝毫的帮助,只是,此刻还有更好的应对吗?要是过去,他还当漕帮帮主的时候,运河之上哪里没有他们漕帮的弟兄?准能迅速打听清楚状况。然而自从哲霖大闹武林,漕帮已经分崩离析不复存在!漕帮弟兄也都不知所踪。贼人一旦伪装藏匿,要在运河上找他们出来,谈何容易!
正在感慨之时,忽听一人叫道:“咦?帮主——真的是帮主!我不是看花了眼吧?”话音未落,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已经挤到了他的身边,满面皆是惊喜之色。严八姐认出,此人正是原来漕帮里的一个弟兄,名叫张顺水。
严八姐不由也惊喜万分:“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说来就话长了。”张顺水道,“不过,其实也没啥好说的。自从帮主走后,咱们不愿听江涛、白浪那两个败类的话,就都叛出漕帮来。我们几个平日里玩得来的,就继续做拉纤、搬运的活儿,混口饭吃。这个码头就是咱们的地盘。”
严八姐听言大喜:“有多少弟兄在这码头上?今天码头装卸的情况你们都清楚么?”
张顺水拍胸脯道:“除非是船上人自己装卸的,要不都要经过咱们的手。”
“那条兴盛商号的船——”严八姐指着道,“你们搬过上面的货吗?”
张顺水瞥了一眼:“我没搬过。不过,弟兄们也许搬过。待我找他们来!”又挤进人群去。不时,就带了十来个短打汉子来到跟前。其中有不少是漕帮的老面孔,但也有两三个严八姐未见过的。张顺水说,都是码头上讨生活的人,新近才和他们结拜,便让这些人都和严八姐见礼,照样称他为“帮主”。
无暇寒暄,严八姐只急着询问兴盛商号货物的下落。汉子们朝那船张了张,大多摇头,只有一人道:“那船今天早晨靠岸的时候,我去问过要不要人搬货,他们说不必,只是靠岸歇歇。后来我见船上有两个人夹了个小箱子下来,不知是不是到镇子上去了。我想大概是顺路办点儿事吧——帮主,你找他们做甚?”
“他们是京里逃出来的骗子。”严八姐道,“我最看不惯坑蒙拐骗的混帐,所以帮凉城府捉拿他们。”
“啊呀,原来是骗子!”张顺水等人惊道,“他们带着许多赃物么?不过,要是他们只夹着一个小箱子下船,而又没有人看到他们搬货,那整船的货物绝对不可能转移到岸上从陆路运走。”
不错,严八姐想,那小箱子里看来是准备去顺丰县兑换的银票。至于其他的现银、珠宝、米盐等物——“可能是搬到了旁边的船上!”张顺水已经得出了相同的推论——经常在水上跑来跑去的人都知道,大货船都配有小艇,遇到水浅,无法靠岸的时候,就把大船泊在深水处,用小艇将货物分批运上岸来。贼人很可能抢占了另一艘货船,或者先已埋伏下了同党,将“兴盛商号”货船上的赃物从水上悄悄转移过去,留下一个空船作为烟幕——然而这样算来,也有可能贼人驾驶另外的货船早已跑得远了,特地将“兴盛商号”几个大字留在这里,以图迷惑追兵!
“帮主别着急!”张顺水道,“只要赃物没上岸,就应该还在港里——今天早晨这里起了大雾,到了下午还没有散去,所以昨天和今天进港的所有船都还泊原远处。咱们现在就一艘一艘地查多去,不怕找不出贼赃来!”
那可真是天助我也!严八姐大喜,然而看一眼乱哄哄的河面——白羽音和诸位愤怒的船家吵嚷不休——已经闹成了这副模样,要将船只逐一搜查,谈何容易!
正烦扰时,忽然见到北方水面上火光闪动,疾速向码头靠近。严八姐搭个凉棚一眺望,见是水师的舰船来到,登时喜出望外——这可有救了!当下拨开人群,飞身一跃,在几条船上稍稍借力,即纵到了舰船的船头。可喜那领头的参将他还熟识,名字叫做唐必达。
“严大侠,你不是去顺丰县吗?怎么……”
不待唐必达说完,严八姐已经抢先将自己在这码头的发现简略的说了一回:“唐参将率众赶来,正是时候,赶紧叫船上的人都上岸,让士兵把他们看守起来,一条船一条船的搜查,应该就能追回赃物。”
“言之有理!”唐必达点头赞同,当即吩咐左右照办。于是便有水师士兵乘坐小艇先行登岸,约束围观众人,而水师的舰船则随后驶入码头,士兵迅速从一条船跳到另一条船,喝令众人不得吵闹,立刻上岸等候审讯。这时候,和众人吵得口干舌燥的白羽音方还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少不得来找严八姐问明情况,接着就拍手称妙,跟着水师士兵搜查货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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