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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岁的吴佩孚,果然如传说中的那样仪表堂堂,气度从容。
与老祖宗千年流传下来的相书中所论述的上品武将相貌别无二致,天庭饱满,双耳垂轮,眉宇峥嵘,颧骨丰隆,高挺的鼻子将他的双眼衬托得格外幽深,凌厉目光掩藏在微微泛起的笑意之中,专注中略带狡黠,自傲中暗含戒心。
萧益民对吴佩孚的第一印象相当好,唯一让他觉得美中不足的是吴佩孚身上整齐挺括的北洋军少将礼服……、传承自袁大帅时期的这身军礼物,虽然用料讲究,精工细作,既有普鲁士军队的严谨风格,也蕴含传统中国元素的柔和创新,但上面繁琐的修饰和过于夸张的延长部分,影响了总体的效果。
这套少将军礼服萧益民也有过,而且还是袁大帅亲自定制赏赐的,但是萧益民只是在几年前的正式场合穿过一两次,之后就当成收藏品挂进了衣柜中。
萧益民总觉得北洋将官所有的军礼服都受到满族服装的影响,仅仅是绣上繁琐饰边的袖子几乎盖过手掌,上衣下摆既不似大衣又不像短袄的长度和宽度,就足以影响这套礼服的总体效果。
但是,不管幸益民有何感受,恐怕所有北洋军将士心目中,眼前吴佩孚的这套礼服无比的威风漂亮,只要望一眼整齐排列在码头上的三百多北洋官兵望向吴佩孚的炽热眼神,就能明白吴佩孚在他麾下官兵心中的高度。
走下炮舰跳板的萧益民在打量吴佩乎的同时,吴佩孚也在细细观察这位脸带微笑、徐徐向自己走来的传奇人物。
令吴佩孚心潮涌动的并非是萧益民的年轻与相貌,也不是萧益民身后身穿笔挺松绿色新式军装的几名侍卫和参谋,而是萧益民整洁而简单的一身军常服,特别是这套简洁合体的军装衣领上独特的军衔标志,以及微微翘起的大盖帽上的那颗银色五角金星,瞬间就让吴佩孚感觉到彼此之间有和无以名状的距离感和陌生感。
吴佩孚看到萧益民来到前方即将停下,赶忙抢先上前半步,行了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抱拳之礼:“一鸣兄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哈哈!”
萧益民一愣之后,立刻明白过来,心想好你个吴佩孚,竟然以江湖之礼与我萧某相见,既不称呼我的官职,也不愿叫我的军衔,传出去既能保住你谦恭有礼的好名声,又能显示你的政治立场和不卑不亢的风范,什么便宜都给你赚完了,这还了得?
于是,萧羞民也微微一笑,非常客气地抱拳回礼:“子玉兄过奖了,一路上小弟心中惶恐不安,时刻想看见了兄长该说些什么,没想到子玉兄枉驾亲迎如此厚待,令小弟无比感激啊!之前小弟义父在来悄中多次提及子玉兄,对子玉兄的文韬武略赞不绝口,叮嘱小弟有机会多多向子玉兄讨教亲近,今日得见兄长威严,远胜小弟心中所想,兄长要是不弃,就称呼小弟一声一鸣吧,芝泉兄和华甫兄他们都是这么称呼小弟的。”
周围众人听了萧益民的一番话,颇为吃惊,吴佩孚也愣住了:“不知一鸣兄的义父是……”
张其惶连忙上前,在吴佩孚耳边低语:“就是赵尔大人啊!萧益民不但是赵尔丰大人的关门弟子,他的大夫人还是赵次公的义女,你忘记了?”
吴佩孚恍然大悟,立刻郑重地与萧益民再次见礼:“佩孚从军初年,曾有幸聆听次公和季公的教诲,次公自东北返京任职之后,佩孚又多次得到次公的嘉许和提携,虽然戎马倥偬,但从未敢忘次公之恩德,只是领军在外,数年奔波一事无成,惭愧啊!不知次公境况如何?身体可安泰?”
萧益民客气地回礼:“有劳兄长挂念了,自袁大帅驾鹤之后,义父他老人家自感精力不济,便辞职归养了。他老人家本想辞京后返回山东老家,无奈山东那边已物是人非,族人也寥寥无几,铁岭一族倒是枝繁叶茂,儿孙满堂,可气候寒冷,对义父的风湿病和肺病调养非常不利,所以这两年都住在天津,眼下冬季将至,义父自感兴致不错,上个月搬到青岛过冬。”
“好、好!次公为国为民操劳一生,也该颐养天年了,好!”
吴佩孚说完,随即将张其惶等人介绍给萧益民,彼此寒暄一番,一同登上码头,几名雄姿英发的马弁立即为众人牵来战马。
吴佩孚早已恢复原有的矜持气度,看见萧益民打量战马,哈哈一笑毫无诚意地致歉:“听说巴蜀已经到处跑汽车了,可惜吴某太穷,只有几匹劣马代步,对不起啊!码头距离城中大营还有一段路,一鸣老弟将就一下吧。”
周围将校都露出个会意的笑容,谁知萧益民不但没有半点儿吃瘪的感觉,反而颇感兴趣地拍拍战马脖子,露出个灿烂笑容:“这分明是匹脚力出众的蒙古马,怎么能说是劣马呢?虽然比小弟用重机枪从新疆弄回来的那些西域马差些,但在目前全国各军中,这马也算是难得了:”
萧益民说完,接过马弁手中的缰绳,微微一动就到了马背上,身后的侍卫长吴三和机要副官随之飞身上马,动作熟练无比,较之北洋军中的骑兵精锐也毫不逊色。
吴佩乎和周边数百官兵看到萧益民等人娴熟敏捷的上马动作,不由得面面相觑,暗自钦佩,不少人心里均升起一个疑问:不是说,军总司令是个文质彬彬、追求豪华享受的儒将吗?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们哪里知道,萧益民十年坚持下来,已经练成一身不错的武艺和高超的马术,而且马术一直是,军所有军官的必修课,强大的,军不但始终保持有一个旅的骑兵,而且,军各师的警卫部队和特种部队官兵都可以当成骑兵来使用,就马术的普及和训练、以及战马、驮马、挽马的拥有量来说,川军已经远远超过北洋各军工微微吃惊过后,众人打马前行,吴佩乎拉拉缰绳,靠近萧溢茗,颇感兴趣地问道:“一鸣老弟刚才说用机枪从新疆弄回一批西域马?是不是说四,生产的武器弹药已经卖到了新疆?”
萧益民笑道:“没错,多得西安镇守使陈树藩将军的帮助,吴某才打通了陕甘宁这条商道,此前我军的大部分马匹都是通过甘陕买回来的。直到两年前,小弟在西康弄了个马场,用以改良退化的川马,顺便安置已经无家可归的那些退役满蒙官兵,才想到优良种马的问题,后来通过陈树藩将军,联系上新疆杨督军。
“杨督军有的是好马,就是缺少枪支弹药,北面的老毛子对新疆早就居心叵测,不愿卖给他,杨督军得知我们有此需要,立即通过陈树藩将军送来一百五十匹西域良和马,作为购买武器弹药的部分定金,这才让我们的西康马场像点样子。
“眼下第一批千余匹良袖马马驹还不到半岁,估计五六年之后才能真正受益,所以我们,军现在所用的战马、驮马和挽马,其实都是从甘陕买回来的蒙古马,基本上和大家骑的马一样。”
吴佩乎心惊不已,苯益民随随便便的一番话,透露出太多的重要信息,其中是否有秘密的结盟暂且不说,短短数年时间,在北洋各部和南北各势力明争暗斗一地鸡毛的时候,川军的手竟然伸到了新疆,这是何等高远的目光和惊人的手段?
更令吴佩孚侧目的是,萧益民这种毫不隐瞒的作为,只是短短的十几分钟接触,而且还是初次见面,萧益民就通过轻描淡写几句话和一个利索无比的上马动作,打破了吴佩乎精心设计的一切。
吴佩孚突然发现,自己不但没能如愿地掌握主动权,反而在萧益民谦逊平和、似乎毫无戒心的言谈举止中逐渐动摇,不知不觉间就被萧益民悄悄撼动,这和糟糕的感觉和无法控制的局面,让吴佩孚非常的难受,虽然他已经对初次见面的萧益民产生了好感。
天空仍然延续着连续多日的阴沉,灰蒙蒙的云层遮住了阳光,让人弄不清当前具体的时辰。
进入新军统制衙门中院客房的萧益民一行略作洗漱,在张其惶和两名副官的热情邀请下,前往膳堂赴宴。
令萧益民颇为意外也暗自高兴的是,吴佩乎早已站在膳堂门口等候,带着微笑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之前的高傲和轻慢。
接风的酒宴毫不奢华,但非常精致,特别是丰间小炭炉上香气四溢的麻辣火锅,让萧益民一下食欲大增,对吴佩孚的细致和热情连声致谢。
吴佩乎客气地摆摆手,请萧益民坐到主位上,萧益民哪里肯依,一番客气之后还是吴佩孚先坐下,乐哈哈的张其惶在下手作陪这一桌只有他们三个,其余将校都被安排在外间的大厅里。
酒过三旬,略作休息,没等吴佩孚拿起筷子,萧益民再次站起来,举起酒杯,高声道:“子玉兄,你是个,爽快人,别再说什么单刀赴会的笑话了,小弟至今心里仍是七上八下,庆幸自己能够见到子玉兄的同时,也为子玉兄的戒备深感忧虑。小弟此次贸然前来,首先是心中非常钦佩子玉兄的人品和韬略,其次是真心真意地想倾听子玉兄对两湖危局和全国局势的看法,以及如何结束我们两军之间的对峙和敌意。
“小弟知道,此前湖南战事,小弟为了一己之私挥师东进压迫武汉,得罪了子玉兄,这杯酒,就算是小弟的赔礼道歉吧!”
吴佩乎和张其惶面面相觑,很不适应萧益民的这种谈话和行事风格,但萧益民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吴佩孚不管怎么样都不能缺了礼数,略微沉吟只得端起酒杯,客气地站起来:“言重了、言重了,哈哈!吴某就和一鸣老弟碰一杯,先说好啊,两军阵前没有谁对不起谁,一鸣老弟根本无需过谦,既然都说我吴某是个,爽快人了,相信一鸣老弟也不会遮遮掩掩,对吧?”
萧益民哈哈大笑,举杯相碰一干到底,亮出杯底随即大马金刀坐下来,放下杯子就问出一句令吴佩孚和张其惶目瞪口呆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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