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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云奇站起身来,欲待再辩。田青文拉拉他衣襟,低声道:“师哥,别争啦,且让他说下去。”曹云奇一张脸胀得通红,狠狠瞪着陶百岁,终于坐下。
陶百岁大声道:“我陶百岁自幼身在绿林,打家劫舍,从来不曾隐瞒过,大丈夫敢作敢当,又怕什么了?不做伪君子,不充假好汉。他妈的,做了事不敢认,还不要脸的自认正人君子。”苗若兰听他说话岔了开去,说道:“陶伯伯,我爹爹也说,绿林中尽有英雄豪杰,谁也不敢小觑了。你请说田家叔父的事吧。”陶百岁指着曹云奇的鼻子道:“你听,苗大侠也这么说,你狠得过苗大侠么?”曹云奇“呸”了一声不答话。
陶百岁胸中忿气略舒,道:“归农年轻时和我一起做过许多大案,我一直是他副手。他到成家之后,这才洗手不干。他倘若瞧不起黑道人物,干么又肯将独生女儿许配给我孩儿?不过话又得说回来,他和我结成亲家,却也未必当真安着什么好心。他是要堵我嘴,想要我隐瞒一件大事。”
“那日归农与范帮主在沧州截阻胡一刀夫妇,我还是在做归农的副手。胡一刀在大车中飞掷金钱镖,那些给打中穴道的,其中有一个就是我陶百岁;后来胡夫人在屋顶用白绢夺刀掷人,那些给抛下屋顶的,其中有一个就是我陶百岁;苗人凤骂一群人是胆小鬼,其中有一个就是我陶百岁。只不过当年我没留胡子,头发没白,模样跟眼下全然不同而已。”
“胡一刀夫妇临死的情景,我也是在场亲眼目睹,正如苗姑娘与那平阿四所说,宝树这和尚说的是谎话。苗姑娘问道:苗大侠若知胡一刀并非他杀父仇人,何以仍去找他比武?各位心中必想,定是宝树心怀恶意,没将这番话告知苗大侠了。”众人心中正都如此想,只是碍得宝树在座,不便有所显示。
陶百岁却摇头道:“错了,错了。想那跌打医生阎基当时本领低微,怎敢在苗胡两位面前弄鬼?他确是依着胡一刀的嘱咐,去说了那三桩大事,只苗大侠却没听见。阎基去大屋之时,苗大侠有事出外,乃由田归农接见。他一五一十的说给归农听,当时我在一旁,也都听到了。归农对他说道:‘都知道了。你回去吧,我自会转告苗大侠,你见到他时不必再提。胡一刀问起,你只说已当面告知苗大侠就是。再叫他买定三口棺材,两口大的,一口小的,免得大爷们到头来又要破费。’说着赏了他三十两银子。那阎基瞧在银子面上,自然遵依。”
“苗大侠所以再去找胡一刀比武,就因为归农始终没跟他提这三件大事。为什么不提呢?各位定然猜想:田归农对胡一刀心怀仇怨,想借手苗大侠将他杀了。这么想嘛,只对了一半。归农确是盼胡一刀丧命,可是他也盼借胡一刀之手,将苗大侠杀了。”
“苗大侠折断他弹弓,当众对他辱骂,丝毫不给他脸面。我素知归农的性子,他要强好胜,最会记恨。苗大侠如此扫他面皮,他心中痛恨苗大侠,只有比恨胡一刀更甚。那日归农交给我一盒药膏,叫我去设法涂在胡一刀与苗大侠比武所用的刀剑之上。这件事情,老实说我既不想做,也不敢做,可又不便违拗,于是就交给了那跌打医生阎基,要他去干。”
“各位请想,胡一刀是何等的功夫,若中了寻常毒药,焉能立时毙命?他阎基当时只是个乡下郎中,那有什么江湖好手难以解救的毒药?胡一刀中的是什么毒?那就是天龙门独一无二的秘制毒药了。武林人物闻名丧胆的追命毒龙锥,就全仗这毒药而得名。后来我又听说,田归农这盒药膏之中,还混上了‘毒手药王’的药物,见血封喉,端的厉害无比。”
余人本来将信将疑,听到这里,却已信了八九成,向阮士中、曹云奇等天龙弟子望了几眼。阮曹等心中恼怒,却不便发作。
陶百岁道:“那一日天龙门北宗轮值掌理门户之期届满,田归农也拣了这日闭门封剑。他大张筵席,请了数百位江湖上的成名英雄。我和他是老兄弟,又是儿女亲家,自然早几日就已赶到,帮他料理。按着天龙门规矩,北宗值满,天龙门的剑谱、历祖宗牒、以及这口镇门之宝的宝刀,都得交由南宗接掌。殷兄,我说得不错吧?”殷吉点了点头。
陶百岁又道:“这位威震天南殷吉殷大财主,是天龙门南宗掌门,他也是早几日就到了。田归农是否将剑谱、宗牒、与宝刀按照祖训交给你,请殷兄照实说吧。”
殷吉站起身来,说道:“这件事陶寨主不提,在下原不便向外人明言,可是中间实有许多蹊跷之处,在下倘若隐瞒不说,这疑团总难打破。”
“那日田师兄宴客之后,退到内堂,按着历来规矩,他就得会集南北两宗门人,拜过闯王、创派祖宗、和历代掌门人的神位,便将宝刀传交在下。那知他进了内室,始终没再出来。”
“我心中焦急,直等到半夜,外客早已散尽,青文侄女忽从内室出来对我说道,她爹爹身子不适,授谱之事待明日再行。我好生奇怪,适才田师兄谢客敬酒,脸上没一点疲态,怎么突然感到不适?再说传谱授刀,只是拜一拜列祖列宗,片刻可了,一切都已就绪,何必再等明日?莫非田师兄不肯交出宝刀,故意拖延推诿么?”
阮士中插口道:“殷师兄,你这般妄自忖度,那就不是了。那日你若单为受谱受刀而去,田师哥早就交了给你。可是你邀了别门别派的许多高手同来,显然不安好心。”
殷吉冷笑道:“嘿,我能有什么坏心眼了?”阮士中道:“你是想一拿到谱牒宝刀,就勒逼我们南北归宗,让你做独一无二的掌门人。那时田师哥已经封剑,不能再出手跟人动武,你人多势众,岂不是为所欲为么?”
殷吉脸上微微一红,道:“天龙门分为南北二宗,原是权宜之计。当年田师兄初任北宗掌门之时,他何尝不想归并南宗?就算兄弟意欲两宗合一,光大我门,那也是一桩美事。这总胜于阮师兄你阁下竭力排挤云奇、意图自为掌门吧?”
众人听他们自揭丑事,原来各怀私欲,除了天龙门中人之外,大家笑嘻嘻的听着,均有幸灾乐祸之感。
苗若兰对这些武林中门户宗派之争不欲多听,轻声问道:“后来怎么了?”
殷吉道:“我回到下处,跟我南宗的诸位师弟商议,大家都说田师兄必有他意,我们可不能听凭欺弄,推我去探明真情。”
“我到田师兄卧室去问候探病,青文侄女眼睛哭得红红的,拦在门口,说道:‘爹已睡着啦。殷叔父请回,多谢您关怀。’我见她神情有异,心想田师兄若当真身子不适,又不是难治重病,不用哭得这么厉害,这中间定有古怪,便回房待了半个时辰,换了衣服,再到田师兄房外去探病……”
阮士中伸掌在桌上用力一拍,喝道:“嘿,探病!探病是在房外探的么?”
殷吉冷笑道:“就算是我偷听,却又怎地?我躲在窗外,只听田师兄道:‘你不用逼我。今日我闭门封剑,当着江湖豪杰之面,已将天龙北宗的掌门人传给了云奇,怎么还能更改?你逼我将掌门之位传给你,这时候可已经迟了。’又听这位阮士中阮师兄说道:‘我怎敢逼迫师哥?但想云奇与青文做出这等事来,连孩子也生下了。如此伤风败俗,大犯淫戒,我门中上上下下,那一个还能服他?’”
殷吉说到这里,忽听得咕冬一声,田青文连人带椅,往后便倒,晕了过去。陶子安拔出单刀,往曹云奇头顶劈落。曹云奇手中没兵刃,只得举起椅子招架。陶百岁听得未过门的媳妇竟做下这等丑事,只恼得哇哇大叫,也举起一张椅子,夹头夹脑往曹云奇头上砸去。天龙诸人本来齐心对外,但这时五人揭破了脸,竟没人过去相助曹云奇。啪的一响,曹云奇背心上吃陶百岁椅子重重击中。厅上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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